翌日,朝陽殿。


    “明日,便是殿試了。”昭帝端坐在龍椅之上,麵頰的褶皺舒展而開,眉宇間帶著期許,“明日,朕欲邀眾位愛卿共審殿試。”


    百官驚愕,齊齊抬頭朝著玉階之上望去。


    共審殿試?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曆來殿試之日,隻有主審官同聖人才可入這大殿。


    學子試卷從不示眾,可若是百官共審...


    殿上,大臣們竊竊私語,不知這事兒是好是壞。


    王渝州轉身朝自己黨派的一眾人暗暗遞了個眼色,讓他們靜觀其變。


    昭帝突然改了這殿試的規矩,楞是讓自己也沒了頭緒。


    他指尖在手中的笏板上輕叩,不知心頭琢磨著什麽。


    站在左列官員之首的李厥,更是思緒混亂。


    這聖人,到底是要作何文章?


    昭帝和煦一笑,擺了擺手,“愛卿們不必紛嚷。邀你們共審殿試,不過求個公平罷了。”


    依照律例,每年殿試主審官都該由右相擔任。


    這麽些年來,但凡中了殿試之榜的狀元,最後都無一例外投入了右相門下。


    其中隱晦,不言而喻。


    若是往年,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


    可今年不同,聽說陸家大郎也入選了殿試。


    自己若不插手,說不定這人便會被右相借機除掉,永不能入仕。


    既然打定主意要重用陸家,那陸家的勢力自然也該提拔些。


    昭帝笑吟吟抬眸朝著王渝州看去,“右相可有覺得不妥?”


    百官噤聲,各個瞅著自己手中的笏板。


    看來這事兒,是明晃晃衝著王家去的。


    王渝州眉心一跳,正欲出口辯解,且聽大殿之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臣附議。”


    挑眉去瞧,竟然是左相李闕。


    李闕早就不滿每年殿試都由王渝州為主審官之事。


    徇私舞弊,隻手遮天。


    殿試過後,有才華的沒瞧見一個。附庸他們王氏的,卻是一抓一大把。


    這規矩,早就該改了。


    王渝州怒瞪了一眼李闕,冷嘲熱諷道,“看來,左相是不滿本官為這殿試上的主審官?”


    李闕冷哼,唇邊掛著譏諷。


    二人針鋒相對,著實讓朝堂之上的一眾官員抹了把冷汗。


    “左相滿意與否,朕不知。”昭帝本是笑容可掬的臉倏然沉了下來,枯瘦的手用力捏了龍膽拍在案上,“可是朕,著實不滿。”


    龍威怒蕩,百官慌亂跪地,“陛下息怒。”


    昭帝牽動了怒氣,用帕子捂上嘴用力咳著。


    良久,他才沉聲開口,“這麽些年來,朝中風氣敗亂。貪贓枉法,草菅人命,還有濫用官權私收田地的,你們一個個真當朕不知?”


    龍膽一拍,震的百官頭皮發麻。


    “高湛同白落鬆,皆是你右相替朕選的好人才呐。”昭帝看向王渝州的眼風愈發淩厲。


    王渝州壓下心頭的震驚,濃黑的眉毛絞的更緊。


    聖人,該不會是知曉了什麽?


    若是如此,隻好以退為進。


    “這事確是臣疏忽。明日殿試應當邀諸位大人共審試卷,替我東瀛選舉人才。”王渝州深深叩首,言辭懇切。


    “如此,甚好。”昭帝疲憊瞧了眼地上烏泱泱一大群人,如枯樹皮般手擱在龍案之下,手心裏還緊緊攥著剛才咳嗽時用的帕子。


    隻是那帕子上,留有一抹紅。


    早朝散去,朝陽殿門外的百官卻是湊成了堆兒,一個個都在商量明日殿試如何是好。


    “右相,聖人改了這殿試規矩,那明日我等...”一位身穿文官四品朝服的中年男子對著王渝州小聲說道。


    他話沒說完,便被打斷了,“在外,小心說話。”


    王渝州陰冷冷瞥了眼那四品文官。


    打不遠處跑過來一個小太監,低眉淺笑,“右相,這是給您的。”


    小太監順手遞過去了一封信,看見王渝州接過了之後便趕緊躬身退去。


    “行了,明日靜觀其變就好。”王渝州長歎一口氣,神色冷了冷又道,“不管如何,都不能讓陸家大郎登了一甲。”


    若是登了一甲,便可入了翰林院為官。


    十年前,他費盡心機將陸家從四族之巔拽下來。十年後,萬不能再讓其爬上去。


    就算聖人袒護陸家又有何妨,他多的是法子將其重新按在地上摩擦揉捏。


    右相府的馬車本該出了宮門朝著桂花巷駛去,可不知怎麽...竟然繞到了宮門後的一處偏僻小道上。


    淺底梅紋的馬車停了不久,就瞧見不遠處又駛來一駕金絲鳳紋的馬車。


    兩駕馬車並著身,緊緊停在一排。


    小道上各個路口都有太監和宮女把守。


    嚴防緊密,生怕有人闖進來。


    車夫同侍從都從馬車上下去,隻剩了兩駕馬車的主子靜坐其中。


    “兄長,好久不見。”鳳紋底的馬車中傳出一道悅耳的女聲。


    “娘娘怎麽突然召臣?”王渝州聲音低沉,透著幾分不耐。


    “聽說,兄長的殿試主審官一職被撤了?”女人笑意吟吟,語氣裏雜糅了些調侃。


    “娘娘消息倒是靈通,看來朝陽殿被您安插了不少眼線。”


    “本宮喚兄長前來,不過是想問一聲,那陸家到底該如何打算?”


    王渝州冷笑置之,雙手摩挲著自己的膝蓋,漫不經心地道,“這不是娘娘該顧慮的事,有這等閑工夫,還是管好你那不爭氣的兒子。”


    車中女人一時語塞,金色的護甲緊緊攥在手心,頓了許久才苦笑一聲道,“是,兄長說的對。可那陸家若是歸於九皇子麾下,釗兒的路便更是難走。”


    王渝州闔眼,似不願再聽她聒噪,“本相知曉了,娘娘早些回去休息吧。”


    話落,他揮手喚過車夫。


    梅紋的馬車揚長而去,絲毫未曾顧及上下尊卑。


    一位身穿大宮女衣裳的丫鬟進了鳳紋馬車裏,“娘娘,您...”


    她撩開幃裳上了馬車,車中景象讓人驚懼失色。


    身穿金絲鳳袍的女人將護甲緊緊攥在手裏,掌心的血絲順著掌紋滴落在裙上...


    一朵朵的血花,開的瑰麗。


    “海棠,回...回宮。”女人聲音冷顫了三分,眸色虛晃不定。


    被叫海棠侍女趕緊喚過太監驅車,又將自己的手帕將那血痕累累的手給包裹住,“娘娘,您...您得自個兒疼自個兒呐。”


    海棠淚眼婆娑,緊緊按著女子手上的帕子,眼見那帕子被血水染紅,她忍不住催促,“快,快回鳳霞宮。”


    坐在車中的女子怔怔,腦海中隻盤旋著一句話,“管好你那不爭氣的兒子...”


    他怎能嫌棄釗兒,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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