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熱的夏夜,惹得人心煩意亂。


    京城西街的六皇子府上,歌舞升平,糜音嫋嫋。


    恢弘大氣的宅院,處處可見金玉之物的點綴,饒是那燭台,都從裏到外透著幾分豪奢。


    六皇子瀛漣,襲了身靛藍滾金邊兒的窄袖織紋衣坐在上首,他雙眉高挑朗聲笑道,“今日右相被父皇削了權,真是大快人心。”


    瀛漣一邊說著,一邊給自己添滿了酒,“來來來,本殿敬左相一杯。”他執起酒盞先幹為敬,朝著下首的李闕笑眯眯又道,“左相直言進諫,實乃讓本殿佩服...”


    相比他這般痛快飲酒,李闕倒是顯得沉靜,“就算聖人削了右相的權,可殿下您也不該如此把酒言歡呐。”他頓了頓,搖了搖頭又道,“為今之計,應該趕緊商量好明日殿試的對策才是。”


    瀛漣蹙眉,撂下酒盞,“本殿相邀左相前來,不過是慶祝一番,怎到成了把酒言歡?”


    他心頭不悅,揮手命那彈唱的歌姬、琴師都退去。


    這位左相如今算是自己麾下最為得力的臣子,手中既有實權,還甚是衷心。


    唯有一點不妥,太過刻板嚴謹。


    逢什麽瞧不順眼的事兒,都要直聲勸誡,分毫不給自己麵子。


    李闕見瀛漣冷下了臉,心頭更是苦悶,執起桌上的酒盞一飲而盡。


    “殿下,如今正是奪嫡最為緊要的關頭,望您多費些心思在朝政上。”


    瀛漣心中不滿,可麵上多少還得遷著。


    訕訕一笑應之,“這是自然,左相請放心。”


    如今朝堂之上還都要依仗這老匹夫,等自己登上了皇位,定要第一個先處置了他。


    處處指手畫腳,著實讓人瞧著厭煩。


    “殿下,太後生辰宴上的賀禮您準備的如何?”聽見耳邊靡靡之音都散去,李闕眉梢略有舒展。


    太後生辰之宴,各位皇子都要獻出一禮。


    這可是得取龍恩最好的機會。


    瀛漣聽他這般問著,麵上展露了一抹高深笑意,“這件事無須左相擔心,本殿已有打算。”


    他這胸有成竹的模樣,直把李闕看驚住。


    論謀略,六皇子算不得最為出眾的,可若是論出風頭...


    “殿下,您...您可不能行事莽撞呐。”李闕好心出聲提醒。


    又來了。


    瀛漣捏這酒盞的手指不由用力,骨節微微泛白,“左相信不得本殿?”


    “不...不是。”李闕見他麵色陰沉,趕緊出了席案躬身行禮,“微臣定是信得過殿下的。”


    眼瞧著上首的男子沒半分帝王之才,可他仍願盡心輔佐。


    誰讓自己,欠了他一條命...


    這條路坎坷曲折,若是這位殿下肯聽自己勸告還有三分機會去爭,若是一意孤行...


    哎。


    李闕心頭長歎一口濁氣,嘴皮幾番蠕動才岔開話題,“小女如今待嫁閨中,不知六皇子門下可有能婚配的好兒郎?”


    瀛漣一聽這事兒,本是昏昏沉沉的眸子一亮,身子也不由打起精神坐直了些。


    他摩挲著下顎,仔細在腦海裏過了一遍那李家娘子的模樣。


    單憑那姿色來說甚是出眾,可性子...太過執拗。


    若是娶進府裏,隻怕也是個不解風情的主。


    想到這兒,瀛漣剛才打起來的精氣神兒又泄了下去。


    他隨口說道,“太仆寺卿孫氏尚有一子,如今也是在婚配年齡。”


    他興致淡淡,執起酒盞應付。


    李闕站在下方垂眸恭聽,待聽之那太仆寺卿孫氏的名諱之時,心頭一顫,深深朝著瀛漣看過去。


    昏暗的眸底,有些不可置信。


    且不說那孫氏與他李家門不當、戶不對。就說他那不爭氣的兒子,如今連個秀才都不是...


    甚至沒娶妻過門,小妾就已經數不過來了。


    瓊兒嫁過去,豈不是讓人看笑話?


    李闕誤以為自己聽岔了,他沉聲又問了遍,“殿下剛說的是哪家兒郎?”


    “孫家呐,太仆寺卿的孫家。”瀛漣被他問的不耐煩,手中的酒盞用力擱在桌案上。


    他倒沒想什麽門當戶對,隻想趕緊糊弄過這老匹夫,別拿這檔子事兒來煩他。


    李闕髯須一陣顫動,粗氣喘了半晌才得以平複,“微臣身體不適,先行回府休息了。”


    說罷,他也不等上首之人的同意,直直邁開雙腿朝外走起。


    氣息絮亂,心神不寧。


    這個六皇子,是把他女兒往火坑裏推?


    推就推了,還不自知。


    那孫家兒子就是個窩囊廢,怎能與自家女兒結成連理。


    李闕怒氣衝衝出了六皇子府,上了馬車,更是把那雞翅木案上擺置的東西給摔了一遍。


    他心頭埋怨自己,怎麽當年就被這麽個混賬東西給救了?


    待李闕揚長而去,瀛漣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該死的老匹夫,從不把本殿放在眼裏。”他雙手成拳,用力砸在案上,“乞巧宴上,且讓你親眼目睹一回本殿是如何奪取龍恩。”


    若不是需要李家的勢力幫自己奪嫡,怎可能會忍讓他這般放肆。


    心正之人,若是被不相幹的人所助,心中所想,定是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可瀛漣非也,他剛愎自用,獨斷專行。


    對於勸諫難聽的話語,他半分也是不往心裏去。可若是被人拍了馬屁,卻又是自以為是。


    這般品性,非帝王之才。


    天色剛暗了不久,陸國公府上下就已是悄無聲息。


    尤其是陸家大公子院落,更是靜的能聽見蟬鳴。


    打不遠,陸四娘手中拎著個食盒悠悠地走了過來。


    她瞧著自家兄長的屋內還挑著燈,輕笑一聲上前敲門,“大哥,我來瞧瞧你。”


    話音一落,門倏然就開了。


    陸之庭眼窩子發青,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不堪,“小妹,你怎麽來了。”


    他聲音無力,開了門後就直直坐在書桌旁的圈椅中。


    桌上還攤著一堆書籍。


    書頁上,筆墨點點著有批注。


    陸子虞走進屋裏,將那食盒擱在桌上,“這時候,就算您把眼珠子給瞪瞎嘍,也看不進去一個字。”她將食盒打開,裏頭擺著幾碟子精致的小菜,“來,吃些東西。”


    她笑吟吟將玉箸遞過去。


    陸之庭接過,疑惑瞥了她一眼,“你莫不是不知曉為兄明日殿試?”


    “知曉呐。”


    “那你還這般來擾我?”


    陸子虞聽著耳邊那拔高的調門,不由縮了縮脖子,“就是知曉您看書看不進去半個字,才送點小菜過來。”


    她戲謔盯著桌上的一處硯台,那裏頭墨都幹了。


    陸之庭拿著玉箸,輕輕敲了下自家妹妹的小手,神色不似剛才那般焦慮,眉頭舒展笑道,“就你是個人精。”


    “大哥快嚐嚐。吃飽了,四娘還有要事跟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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