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雪融費盡心思,拚著受傷保他一命、又讓他離開免他涉險,他過後就是這麽報答的?


    直接重傷了成雪融,再間接害死了喬桓。


    今日若不是他,與陶氏的這一仗他們是贏定了的!


    可如今呢?


    陶氏母女勝券在握,就站在丹木樹下等著丹木果掉落。


    而他們呢?


    喬桓死了,八祭司被巨蛇纏著、難以脫身,隻剩下一個他,內傷在身、還要顧著成雪融,該如何與陶氏母女爭奪?


    再說,就算丹木果奪回來了,以成雪融這早就被火蛭掏得虧空的身體,是否能熬過這一次的重傷,還得另說。


    喬佚越想越怒、越想越恨,見周莫靠近,抬腳就要送他上黃泉路。


    周莫並沒注意到喬佚的殺招,一邊跌跌撞撞而來,一邊從懷裏掏出一個木盒。


    “阿儺,堅持住!這是救逆丹,定能救你一命。”


    喬佚的腳放了下去。


    周莫靠近,將一枚烏色藥丸塞進成雪融嘴裏。


    “阿儺,對不起阿儺,我不知道是你,我跳出洞口,就看到你用劍指著那個……另一個你,那個你還在對我喊救命,我原意是想救你……”


    周莫閉眼,痛苦地搖頭,“阿儺,不要死……真真假假,你已在我麵前死了三次……求求你,這一次、這真的一次、千萬不要死……”


    他聲音越說越小,漸漸地沒了聲,隻見雙唇翕動,不知是在說著什麽。


    .


    “不好!姐夫,你爹爹掉下林子裏去啦,你快下去救他!”


    烏伽什在幹屍坑內側迎戰巨蛇,巨蛇將喬桓叼起扔遠一幕,他自然看到了。


    但在此之前,喬桓被戴充偷襲他就不知道了。


    他趁著巨蛇攻勢稍緩一刻,轉頭喊喬佚去救。


    喬佚當然也想去救,可成雪融重傷、丹木果將落,這關口他根本走不開。


    喬桓也是早想到了這一點,因此早交代不用去找。


    而烏伽什,直到這一回頭,他才發現成雪融倒下了。


    “啊,阿姐?阿姐怎麽了?”


    他方寸大亂,拔腿就往祭台跑。


    祭司八缺一,巨蛇更加猖獗,一聲嘶吼後,蛇頭從空中落下,張著大口、甩著蛇信,看似要把烏伽什吞了。


    力其什喊:“烏伽!”


    喬佚喊:“十五!”


    成雪融剛服下救逆丹,果真有些力氣了,喊了聲:“小心背後!”


    烏伽什頓步回首,眼前隻見一個巨大的蛇口,紅通通、黏糊糊、噴出腥臭的氣息,像是一個黑洞要將他吸進去。


    他下意識抱頭,大喊啊一聲。


    然而,並沒有想象中的痛,也沒有被叼走或吞下。


    從烏伽什的角度看,隻看到地上忽然落下一堆紅蔓蛇,一條條通紅似火,粗細大小如木筷,迅速地在地上散開,驚慌四處逃竄。


    怪了。


    這滿地的紅蔓蛇怎麽會驚慌逃竄呢,不是一直都張牙舞尾、見人就咬嗎?


    烏伽什驚疑地放下手,看到那巨蛇正從頭部開始,一點點化作細小紅蔓蛇,落地、逃竄。


    巨蛇忽然消失,他因此蛇口逃命,眾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他想想,又大喊:“是丹木果!丹木果掉下來了!”


    喬佚猛回頭看丹木果那邊。


    果真,就見百裏雲帆手拿著一顆紫紅色大如鵝蛋的果子,果子頂部自然開裂,四色果核就在其中。


    “丹木果!哈哈,我拿到丹木果了!娘,我拿到丹木果了!”


    百裏雲帆激動若狂,對她娘喊,她娘欣慰地看著她,眉宇間暗藏著一絲擔憂。


    烏伽什:“叛徒!你把丹木果還給我!”。


    “還給你?哼哼,我又不傻!”


    “可是……”


    烏伽什眼眶紅紅,一時語塞。


    看看丹木,看到對著成雪融的這邊樹幹上一大片的血跡,眼眶裏的淚終於掉下來了。


    “可是,阿姐獻的血比你多,這個丹木果該給阿姐!”


    “嗬嗬。”百裏雲帆連說都懶得說,直接剝開丹木果,拿出其中可除百蠱的黃核。


    “賤.人,住手!別想動阿儺的救命果子!”


    “哦,桀王殿下?”百裏雲帆愉悅地笑開了。


    “說起來,我還得謝謝桀王殿下呢,要不是桀王殿下這神來一劍,成雪融哪裏會獻出這麽多的血、我恐怕也拿不到丹木果了。”


    周莫正為此事萬分自責,被百裏雲帆這麽痛踩一腳,氣得胸腔急劇起伏,又罵了兩聲“賤.人”,哇一聲再噴了一口血。


    他本就是來助成雪融取藥救命的,是為初心也好、是為愧疚也好,百裏雲帆手中的丹木果都是他誌在必得之物。


    他搖搖晃晃站起,示意身後黑衣人呈劍。


    黑衣人低聲提醒了聲,“殿下,您傷得不輕……”


    讓周莫一個鼻音給嚇退了回去,乖乖送上貼身佩劍。


    “本王不但要奪回果子給阿儺救命,還要殺了你出一口惡氣!”


    周莫仗劍而去,百裏雲帆高聲喊“采薇、采蘋、丹鳳”,但無人應。


    三人沒有避蛇丹護體,地上紅蔓蛇群往她們身上爬、天上紅蔓蛇雨往她們身上落。


    她們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早讓蛇蟲給啃得沒了影了。


    也就是說,陶氏母女是真真正正的孤女寡母、無人幫扶了。


    百裏雲帆這才知道怕了,退了半步,讓她娘扶住,她娘拍拍她背心,偷偷對她說了兩字,“保命。”


    是,她身上還有一樣東西,絕對可以保她安然無恙離開竹桐山。


    百裏雲帆正要開口,陶新月搶在她之前就說:“周莫停下!你要敢過來,我就讓我阿允吞了這丹木果!”


    她幫著百裏雲帆將丹木果推到嘴邊,百裏雲帆隻消一張口,就能吞下丹木果。


    “一口吞個鵝蛋,你也不怕你女兒噎死!”


    周莫這話是絲毫不讓地說,可他步伐卻停了下來。


    他知道,這真真實實是成雪融最後一線生機。


    但此時的成雪融,對此卻不再執著。


    她奄奄一息靠在喬佚懷裏。


    烏伽什過來給她診脈、看她傷勢,她問:“十五,族長大人到底在哪裏?”


    “……”烏伽什遲疑搖頭,“我不知道。阿姐你別想那麽多,你吃了救逆丹,好好養著,這傷能好的。”


    傷是能好,但能完好如初、完全不留後遺症嗎?


    要是給她來個時不時咳嗽、動不動咳血,或是幹不了重活、跑不了路,哪怕隻是在刮風下雨天痛一痛,就夠她餘生受罪的了。


    當然,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活著的時候怎麽都要活著。


    可她想活著,那丹木果能拿得回來嗎?


    陶氏母女固然孤立無援,她們想安然離去不容易,可要毀去丹木果不讓她成雪融得到卻是易如反掌。


    總之,此時此刻她成雪融想要賴活著,還是有點天方夜譚的。


    因此,她想抓緊時間做她想做的事。


    “十五,你告訴我,族長大人到底在哪裏?她是我娘啊!她為什麽不認我?我都這樣了,她為什麽還不出現?”


    “……”烏伽什還是搖頭,“我不知道。阿姐你別說了……”


    “我隻是想見娘親一麵,這樣都不行嗎?我、我或許就快要死了,我才剛知道她是我娘,我都來不及見她、見她最後一麵……”


    成雪融說著,眼淚又出來了。


    “阿姐,你不要激動,平心靜氣,我隻知道族長大人上山來了,但她在哪我真的不知道……”


    喬佚也道:“阿儺,你要想見你娘,就堅持住,在你娘心中,你是最重,但她有很多苦衷,你要等等。”


    成雪融隻把這話當作官方話聽了,烏伽什倒覺得很有深意,不由看了喬佚一眼。


    喬佚看著對峙著的陶氏與周莫兩方,“十五,你看著你阿姐,我去拿丹木果。”


    他這方剛邁步,那邊陶氏母女就接二連三地發出驚恐的一聲聲,啊、啊、啊。


    “小丙銀蛇!”


    烏伽什驚呼起來,神情激動帶有喜色。


    不知從哪躥出來的一尾足有成人手臂粗的銀蛇,猝不及防咬了百裏雲帆的腳踝一口,又迅速躥上她肩頭,對著陶新月的手又是一口。


    母女倆名義上是養過紅蔓蛇,但實際都是甩手掌櫃;


    更不要說百裏雲帆了,沉甸甸、涼颼颼一條大蛇盤在她身上,任誰都要被嚇死過去。


    二人頓時甩手跺腳,尖叫不斷。


    陶新月首先鎮定下來,拔出隨身短刀就要刺那銀蛇,那銀蛇身軀雖大、行動卻敏捷,啪嗒一聲就從百裏雲帆身上掉落,避過了。


    百裏雲帆坐倒摸著自己的腳踝,慌了聲問:“娘,那條蛇有沒有毒?它咬我了!”


    她娘也正握著自己的手腕,那條蛇也咬了她。


    但這會兒她更緊張的不是銀蛇有毒無毒,而是……


    “丹木果呢?阿允,你手裏的丹木果呢?”


    百裏雲帆看著自己空空兩手,“丹木果……”


    “族女大人!”


    烏伽什歡呼而起,遙遙對著陶氏母女身後行禮,“族女大人你怎麽上來,謝謝你啊。”


    族女阿伊塔站在那裏,麵容沉靜、眼神微冷,一手托著丹木果、一手拈著引蛇哨,腳邊盤踞著的,正是突襲了陶氏母女、助她搶回丹木果的蛇寵,小丙銀蛇。


    其餘祭司也都向著阿伊塔或點頭致意、或躬身行禮。


    但無人注意到力其什神色有些無措。


    周莫意識到這是己方援軍,大喜喊:“快!把丹木果給本王,阿儺等著救命!”


    陶新月當下疾喝:“你們還想要遺跡嗎?要的話,拿丹木果來換!”


    阿伊塔緩緩搖頭。


    一個十分簡單的動作,也不知她是回答周莫不給成雪融救命,還是回答陶新月不拿丹木果換遺跡。


    “嗬嗬。”陶新月冷笑。


    “我怎麽忘了,真正的族女在那兒快要死了,你這個不知在哪兒被抱來的可憐人,當然沒必要將仡濮族最重要的遺跡放在眼裏。”


    這話,讓阿伊塔抬起目光,很認真地看了陶新月一眼,但也僅是一眼,且仍舊沒有說話。


    “辛桑塔呢?叫她出來!叫你那個便宜阿娘出來!”


    “……”


    “隻要她放我兒安然離開,我就把遺跡給她!”


    “……”


    “她不是恨我嗎?我可以把這條命都賠給她,你叫她出來!”


    “……”


    “我給她遺跡、我讓她殺我、她女兒要的紅核我也給她!”


    “……”


    “我什麽成全她,我隻要求她放我兒一條生路!”


    “……”


    陶新月一輩子明爭暗鬥、用盡心機,心性本來已經淬煉得極是穩、極是隱,但此時深陷敵營、腹背受敵,不免有些亂了。


    再加上她從未遇到過像阿伊塔這樣一句話都不說、連眼神都吝嗇於給一個的人,仿佛麵對一個刺蝟、完全不知從何下手。


    其實,阿伊塔不說話,是因為不會說話,不看人是因為她從小沒離過寨、不懂與人互動。


    陶新月等了半天無果,便咬牙嚷了一句:“說話啊,你是族女,是這裏所有祭司的老大,你不說話你是啞巴啊?”


    嗬嗬,她還真是啞巴。


    她麵色還是那麽沉靜、眼神還是微微清冷,沒有人知道,因為陶新月這句話,她心裏升起了一股恨意。


    她從來不曾離寨,所接觸的人之中,不是祭司就是族民,都尊敬著她,沒一個敢說她是啞巴。


    因此,她從不覺得這有什麽奇怪,別人用嘴巴說話、她用雙手說話,沒問題呀。


    直到見識到成雪融的伶牙俐齒,她自傷,現如今陶新月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辱罵她,她終於生恨。


    “老妖怪,不許你說我們族女大人是啞巴!”


    總算,有個人維護她了,是烏伽什。


    烏伽什氣憤地指著陶新月,“你這個人真討厭,就算我們族女大人真是啞巴,你也不能這麽說她!”


    眾人:“……”


    這清新脫俗、振聾發聵的維護啊。


    唯獨阿伊塔不覺這維護有多麽震撼,她抿唇,偷偷噙著極微極微的一抹笑意。


    “嗬嗬。”陶新月冷笑,“我說呢,原來真是個啞巴,難怪……”


    “小丙銀蛇,咬她!”


    忽然,烏伽什一聲喊。


    當然,那盤在阿伊塔腳邊的銀蛇隻是仰頭來看看,它並不聽烏伽什的話。


    倒是阿伊塔,手裏拈著的引蛇哨遞到嘴邊,隻吹了極為高昂的一個音節,小丙銀蛇便躍起,在陶新月小腿上又是一咬。


    這回,連陶新月也坐倒了,母女倆一個捂著腳踝、一個按著小腿。


    “話多,該死。”阿伊塔背後一個悠遠淡漠的聲音響起。


    “族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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