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0月23日


    出去了一趟除了吸得肺很涼之外,什麽都沒有感受到,還有就是知道邊上的些老房子要拆了。


    拆了好啊,拆了就說明在建設中,建設得更穩固更漂亮了。


    是吧,是的吧。


    反正,我又沒有房子,管他們拆不拆又是誰住進來。


    也可能像是醫院一個樣子吧,來來往往,走走停停。


    家都不像家了,隻是暫時住著的地方,也沒了鄰裏,也沒了關係,隻是一群照見了麵的也不會吱上一聲的人罷了。


    那,那又有什麽意思呢,駭,那又與我何幹啊。


    我把蛋糕從冰箱裏拿了出來,準備給他們送去,是個水果蛋糕,我倒是沒常常見過這玩意兒,昨天看那兒還有一些什麽奇形怪狀的東西,我問了,那能吃嗎?


    做出那種什麽內衣服的模樣,還真有人買了去了。我甚是不解。


    你說這蛋糕就蛋糕吧,是用來吃的,那衣服就衣服吧,是用來穿的,你把這衣服畫到那吃的東西上頭去了,你還有胃口吃下去嗎?


    那圖啥呢?不然幹脆把那茅廁的模樣裝扮個餐廳得了,看看是不是有人好這一口。


    反正我是覺著沒必要,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感受上有點過了,過猶不及,完全本末倒置了。


    舉個簡單的例子,你要是做食品的不好好做,成天搞這麽個花裏胡哨的玩意兒,就跟開醫院的不好好開,整天想著什麽活動似的,你學校不好好上課就讓學生幹這個那個沒有用的東西,一個性質。


    到時候還不都給亂了套了。


    晚上晚一些的時候,我帶著蛋糕進了203室,沒一會兒許醫生也進來了。


    203室沒有其他人,就我們三。靜悄悄的。


    雖然離得很近,我也每每都往這裏瞧著,一舉一動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這麽進來,大大方方的,煞有其事地往這一坐,倒是第一次,不緊張還有點過來看望人的樣子哩。


    沒想到我也有這麽一天啊,從前沒想過,想過也認為那躺著的必然是我,但是看望我的人倒不知會是誰,估計除了許醫生也沒別的人了吧。


    我拿出那蛋糕,草莓是當季的水果,所以我選了個草莓的,還有那櫻桃,一看就是什麽染了色的塑料模樣,不新鮮也不好看,瘦巴巴的,跟我似的。


    “那,插蠟燭嗎?”我也是第一次這麽儀式地過,不過我看人家好像都給插滿滿一蛋糕蠟燭的。


    “嗯。”許醫生鄭重其事地回答。


    我雖然不知道許醫生為什麽這麽在意這件事兒,但我心裏頭總有點不安的想法,好像這一次得很鄭重。


    對我們的有了感情的唐澤,我不知道是不是許醫生預感到什麽了,隻是這種不安我今天以來一直沒有消退。


    可能是那外頭突然倒塌的一座座舊的房子,也可能是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戴上醫院煞有其事的口罩。


    還是那風一點點地刮著,從耳邊吹過的時候,有些肆意和猖獗。


    總讓我覺得,是什麽,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


    1999年10月24日


    這一天早晨,醫院特別安靜,安靜得不想個醫院該有的樣子。


    你沒在醫院長時間待過你不知道,其實,醫院是個很吵鬧的地方,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喊叫,哭鬧,呻吟還是什麽。


    但是,這一天,沒有,什麽聲音好像都沒有了,一切變得異常安靜,靜得我有些發慌了。


    難道,就那麽一夜時間,我的耳朵突然聾了?這是我能想到的第一個解釋。


    不能啊,我並不感覺有什麽異樣還是疼痛啊,怎麽會呢?


    我再側耳聽著,還能聽見貓咪發出的那一丁點兒喃喃呢。


    那,那可是怎麽一回事啊?我急忙開門出去,就連過道上都冷冷清清的,沒有一個半個的人。


    不是吧,就這麽一夜,所有人都去哪兒啦?


    為什麽沒有人告訴我?


    為什麽又再一次拋棄我而去了?


    我改怎麽辦,又留我一個人?


    我走遍醫院的每一處,打開每一扇門和窗戶,一個人都沒見著,一點兒其他的生命也沒有嗅見。


    我呆呆地,失魂地又走在這過道裏,我也沒有力氣掙紮了,就在這兒,自生自滅吧。


    過了一會兒,我在床上醒來了。


    原來,原來是……


    “快點!”


    “這兒也有!”


    “不要慌張!”


    “排隊!”


    “一個一個來!”


    “檢查!”


    “沒事兒的,不要惶恐!”


    “安靜!”


    “安靜!”


    “保持安靜!”


    “不要聽信傳言,沒有的事!”


    “不要擠!不要擠啦!”


    “你們再吵一個也做不了!”


    “不要插隊!”


    “一個一個來!”


    “會沒事的!”


    “不要慌亂!”


    “護士,你快給我看看吧,我好像不行了!”


    “護士,護士,我先來的,我先來的!”


    “醫生呢,醫生呢,怎麽沒看見醫生啊!”


    “快叫醫生出來啊!”


    “是不是真的啊,電視上說的!”


    “讓我先進去,我來老久了!”


    “你擠著我了!”


    “明明是我先來的!”


    “我,是我!”


    ……


    怎麽?發生什麽事了嗎?


    剛剛前一秒還是一個人都沒有的安靜的地方,現在怎麽這麽人山人海都鬧開鍋了?


    還時不時有人往我這裏頭探著望著,看得我心慌慌的。


    究竟發生了什麽,怎麽沒人同我說說?


    電視?


    電視裏說了什麽?


    趕緊打開電視,什麽都沒有呀!


    原來隻是換季幾個人感染了感冒,小區傳染了一片,大家夥才都擠到這醫院裏頭來的。


    隻是感冒發熱就是如此了,要有些什麽全國性的流行性病毒感染那還不得亂成一鍋粥啊。


    醫院在他們眼裏是個救命的地方,而在這個救命的地方裏,命是最重要的,隻要能保住這命,哪管規則不規則的。


    前麵誰擋到了我救命,就拚命地給他推開,什麽也沒有自己的命重要,生死攸關之際,什麽都是可以破壞的。


    包括,我的門,醫院的盆栽,還有護士的耳朵,醫生的脾氣。


    然後,一群人又這麽罵罵咧咧地退了出去了,說是檢查了沒病還花了一筆沒用的檢查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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