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0月21日


    雖說認識許醫生算是很久了,少說也有三五個年頭了,可是我還真的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生日。


    因為這是從前的我根本不會關注的事情,以前的我認為生日是那些幸運當然,活著的還有精力的人的瞎琢磨的事兒。


    可是,現在我卻有所改變了,就像是那個煙火,如果是我放的,或者是為了我放的,感情也會不一樣吧,反正早早晚晚,一天一天都是這麽過了,認真一點,快樂一點不好嗎?


    我便去問了他的生辰,我想我也該為他人準備過什麽吧,我從沒有準備過,就像是生來隻為自己一樣,什麽都不想著別人,也想不著別人,我不知道原來除了自己,別人也會對我產生這麽大的觸動。


    我得到的答案還在遙遠的幾個月後,我並不希望得到這個答案,因為我想盡早地還了那碗長壽麵的恩情。


    況且,幾個月,我實在等不及的,我有沒有幾個月我都不知道呢。


    然而,我得到另外一個答案,就是明天。


    不過,不是許醫生,是唐澤。


    唐澤可以說是這裏除了許醫生我最心疼的人了,我也實在說不清道不明,明明就沒有見過,沒有四目相對,沒有交換過眼神,沒有交談過,沒有相處過。


    他隻是靜靜地躺在那裏,就讓我覺得很是親切。


    可能有時候這個醫院太吵鬧,又過於浮躁,我很不喜歡到處罵罵咧咧的親人,高聲闊談的親人,咳嗽又隨口吐痰的病人,病痛下哀哀大叫的病人。


    雖然他們也有值得憐憫的地方,我也曾感受那種無助絕望與疼痛,可是,就這麽埋怨地囔囔出來,總讓人心疼不起來。


    隻有唐澤總是悄悄地靜靜地躺在那兒,動也不動,叫也不叫。


    或許他正感到十分地掙紮,在腦子裏一次次地想要走出那個迷霧,被層層裹著的薄膜束縛著手腳,卻無力掙脫。


    像是一個班裏最安靜又最苦難的孩子,默默地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沒有話說,隻是趴在那兒,有時候都看不見他是不是趴著趴著就流了眼淚。


    每個人從他身邊路過,沒有人真正停留下來問候一句。


    日複一日的,隻是這麽躺著吧,沒有誰知道他的腦子裏轉了什麽東西,隻是各種吵鬧著,囔囔著,埋怨著……


    可是啊,我卻能感受他的內心,我知道他是孤獨的,我知道他是恐懼的,我知道他也是渴望的。


    我想近距離地看看他,接近他,告訴他,我也是這樣吧,或許同樣孤獨的我們會有話聊的,同樣無助的我們,相互之間幫助就會克服的。


    這是我第一次想著別人呢,我決定為他做點什麽。


    可是,做什麽呢?


    蛋糕?這個我可是不會的呀。再說了,他也吃不了吧。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許醫生沒想到,竟然得到這樣的回答,“蛋糕吧。”


    我,“……”


    “因為我想吃。”許醫生笑著說。


    我,“……”


    1999年10月21日


    我也不知道是瘋了還是怎麽了,就為了他那一句話竟然出門了?


    那可是我的安樂窩啊,我怎麽舍得出來我的舒適圈,就為了買一塊蛋糕?


    大老爺們的出門為了買一塊蛋糕?


    他說他想吃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作何感想了,隻覺得我真是瘋了竟然答應了,要不就是他瘋了。


    反正,這個世界都瘋了吧,隨便吧。


    我從衣櫥裏翻出一件黑色的長到腳踝的羽絨服大衣,直接穿到我毛線衣和棉褲的外頭,這麽一包,裏頭穿了什麽誰也見不著了,多穿兩隻襪子,一對的倒是找不著了,各自一隻吧,反正都是穿到鞋子裏頭的,也一樣沒人會看見吧。


    不過看見也沒事兒,我不是那麽在意他們怎麽看的我的,反正眼裏那種冰涼的恨意我從小也沒少見。


    喲,怎麽連完整的襪兒都沒有啊,這該死的老鼠,竟然吃我襪子,再套一隻吧,就這麽紅色外頭裹個綠色長筒,還挺順眼的,熱熱鬧鬧的樣子。


    塞到棉褲裏頭緊一緊,踩進去長筒鞋子裏包好,一腳一隻襪兒,一腳兩隻的,難免有點長短,站不住腳啊,不過沒事,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最後,我再把我的中老年人滑雪麵罩戴上,完美。


    不過,話說回來,這路上的人是都這麽冷嗎?一個個帶著口罩幹什麽,都出來醫院幾十米來了,我還以為還在醫院裏頭呢,怎麽一個個都在咳嗽,像是集體得了什麽病似的。


    不管了,我匆匆買個蛋糕就回去把,路上那個冷啊,真是讓人寒到骨子裏去了,吸一口氣都得緩半天的。


    我在這兒多吸兩口氣,回去可不得多睡個幾個小時才能給補回來,都可是為了你們我才來,出來遭這罪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空氣也沒從前的好了,是因為今天霧氣太重還是怎麽的,怎麽有些看不清路了,白茫茫一片一片的,路上各邊還有那黃的大車鏟著,敲著,推起一層層的水泥沙土的。


    “又是蓋房子呢,說是這兒這塊地要建成小區啦。”


    “小區是個啥玩意兒?”


    “就是所有人住一塊兒,一人一間。”


    “認識不認識啊?”


    “不認識,都隨便,買得起就住得了。”


    “那,那還能蹭飯嗎?”


    “估計是蹭不到嘍,哪哪兒的人都有,啥人都有,好的壞的,幹什麽的。”


    “那可咋整啊,我還是想要自己住那一塊兒啊。”


    “那可由不得你了,政府都開始了。”


    “什麽啊?”


    “拆房啊,你不知道啊?”


    “啥意思啊?”


    “就是在你家門口,牆壁上寫下一個字,那就是拆!”


    “誰敢啊,那我住哪兒啊?”


    “小區唄。”


    “為啥呀,我要不想呢?”


    “輪得到你想不想啊,給你錢了,你就說聲謝謝然後就滾了不就完事兒了,那麽墨跡幹啥呀。”


    “還給錢啊?”


    “當然啦,給得可多了,你這輩子都整不來那麽多哦。”


    “你咋知道啊?”


    “我們那頭開始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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