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子一步邁至懸壁旁。


    隻見那矮小黑衣人下落之時,臉上仍是掛著狡黠的笑容,雙眼一翻,左手探出,打出一根繩鏢,牢牢地打進石頭縫隙中,身子就此止住下落勢頭。


    他心中得意非凡,正要開口大笑,忽然之間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左眼霎時間一痛一黑,不由得慘呼一聲。


    曲莫言不知何時已拔出橫笛,探身俯望,歎了口氣,又將橫笛收起,轉身繼續向著山頂攀去。


    待到山頂,遠遠望去,山的那邊鬱鬱蔥蔥,毗鄰接壤處又是一座山峰。


    我指著前方大聲道:“九龍潭已近在咫尺,越過這座山峰便到了。”


    南歌子難抑心中興奮之情:“燕兄,咱們一行二十多日,短衣少食,饑餐露宿......”


    曲莫言冷冷道:“哪一頓也不見你少吃一根雞腿,哪一覺也不見你露宿街頭?”


    南歌子白了他一眼:“莫不是你知道我平常吃的什麽睡在何處?”


    南歌子原是南宮世家的小少爺,自幼便錦衣玉食,窮奢極侈,除了練習武功吃了大苦頭,確是未曾品味過太多人間酸甜苦辣。


    曲莫言不願與他鬥嘴,轉過頭來問道:“燕兄,這一路上似乎有人不願意咱們探尋九龍潭,你可猜得出他們是誰?”


    我見他眉頭深鎖,似乎深有顧慮,便展顏笑道:“若是對頭想要成心阻攔,便不會派來這些寂寂無名之輩前來擾亂,若是人人都像山下那人一般,你我的麻煩便要來了。”


    曲莫言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山底下有一個彪形壯漢正環抱著一株大樹奮力拔起。


    那個彪形大漢將一株老樹連根拔起,丟在一旁,轉身又去拔第二棵樹。


    他連拔了四棵樹,摸了一把腦門的汗珠,從腰間拔出一柄斧頭,向著枝枝葉葉削去。


    南歌子早已自山頂奔下,衝至那彪形大漢身旁,大聲道:“大兄弟,你這把子力氣好大啊!”


    那大漢恍若未聞,頭也不抬,手中利斧上下翻飛,將四株大樹枝杈砍得光光溜溜,。


    南歌子毫不為忤,一旁瞧著有趣,也不再作聲。


    我與曲莫言從山坡下來,來到這大漢麵前,這彪形大漢將四株大樹截成四根長長的木段,利斧揮動之處,將樹身挖出一人見長的洞出來。


    他全力施為,一會的工夫便將四根木段挖好,這才緩緩抬起頭來,目光在我們三人臉上遊動,最後與我目光相對,挺了挺腰板。


    “這位便是燕飛空燕大俠麽?”他故意將“燕大俠”三個字拖長,顯見有些忿忿不服之意。


    我拱手道:“大俠二字不敢當,燕飛空正是區區在下。”


    “我家主人命我在此恭候大駕多時,我這人生平最大的愛好便是睡覺,卻不想在這裏睡了三天四夜,這才等到你們。”說完將四根木頭用繩索捆好,係在背上拖著便走。


    南歌子開口問道:“你家主人是誰?”


    那彪形大漢轉臉道:“我家主人便是我家主人,不是誰。”


    南歌子先遭他忽視未加理睬,再給他搶白一句,仍是不動怒氣,笑嘻嘻地又問了一句。


    “你家主人讓你在這裏等候,便是讓你美滋滋地睡上幾覺,砍幾根木頭的麽?”


    那彪形大漢一翻白眼,冷哼了一聲。


    一行四人越過前麵一座地勢頗為險峻的山嶺野林。


    那彪形大漢背負著四根碩大的圓木在山坡上健步如飛,仿佛如履平地一般。


    四人都是內力精湛的高手,頃刻之間便沿著陡坡疾步而下。


    待到山腳下,這才赫然發覺前麵草地裏隱隱泛起水波,原來是一片沼澤地。


    這裏常年人跡罕至,沼澤地裏深淺不一,往往一個不小心整個人便會陷入其中,縱是你武功再高也隻能無計可施,一籌莫展。


    那彪形大漢也不作聲,將四根圓木一字排開,居然走至南歌子跟前,微微一笑,指了指木段,輕身躍進樹洞之中,雙手在地上用力拍擊,木段登時疾速滑出。


    從沼澤地裏水草間穿行而過,他雙手垂在兩側不停劃動,那個木段猶如一條小船似的,瞬時便躥出了十多丈遠。


    這時才驚覺沼澤地中間水草四下裏忽然嘩嘩而動,突然冒出數十隻碩大的眼睛,黃橙橙的眼白中,一道道細長的黑褐色瞳孔裏透出陰冷毒辣的寒意。


    長長的上顎若隱若現地浮在水草上麵,隱約可見數排寒光閃閃的利齒在水草中緩緩移動,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再看南歌子早已目瞪口呆,一臉的懼意。


    曲莫言雖然依舊麵沉如水,但目光始終不曾抬起,一臉陰鬱地盯著麵前這一片偌大的沼澤地。


    我這時方才明白那彪形大漢為何砍斷四株大樹,挖出這麽個容身的小洞出來,若是獨身涉水,十之八九便要葬身於此。


    南歌子與我麵麵相覷,再看那彪形大漢已是越劃越遠。


    曲莫言望向那彪形大漢的背影,眉頭微皺。


    “似乎九龍潭在這片沼澤地的中間,你們瞧,那邊碧綠油油的一片,應是九龍潭的入口才是。”


    我二話不說,縱身躍入樹洞之中,待雙足甫一落入之時,南歌子與曲莫言亦紛紛跳入樹段洞內。


    登時三條樹船若離弦之箭般向著那彪形大漢衝去。


    隻因三人皆是心懷懼意,手下內力毫不含糊。


    我衝得迅猛,前麵一隻鱷魚正慢悠悠地蕩過,情急之下,我雙手在水麵連續拍打四下,身下的樹段騰空而起,從那條鱷魚頭頂高高躍過。


    南歌子無意中瞥見,依葫蘆畫模樣,也是雙手連續拍擊水麵,他身下樹段高高騰空而起,待到落下時,恰巧重重地砸在一條鱷魚的頭上。


    那條鱷魚受此重擊,一下子暈厥過去,南歌子心中有些慌張,一隻手拍在那條鱷魚背上。


    這一下力量吃得足夠,登時向前騰出很遠。


    曲莫言緊隨其後,三條樹船徑向沼澤地內越行越深,漸漸地水草越來越少,水質也愈加地純淨泛綠。


    那彪形大漢的背影在前方二十多丈的地方出現,樹船下已是一片清澈湖水,他雙手在湖水中輕輕撥動,似乎有意放慢了速度在等著我們三人。


    南歌子奮力劃至他身後,大聲喊道:“大兄弟......等等......我......”


    我越過一排水草,也終於駛入湖水之中,雙目向下一看,湖水清冽,一簇魚群在樹段下穿梭而行。


    四個人向著湖心中央劃去。


    南歌子從鱷魚群中將將脫險而出,按捺不住心中興奮之情,大聲吆喝著向前奮力劃去。


    頃刻之間,隻見前麵出現一座碧綠的小島,上麵蒼樹莽莽,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暗香疏影之間煞是靜謐宜人。


    四人棄舟上岸,一腳踩下去,軟軟地陷入進去,原來這裏常年無人來過,地上落花枯葉早已鋪疊了不知多少層。


    島上的空氣中透出一股香甜味道,沁人心脾之餘讓人口鼻之中覺得嘖嘖有味。


    那彪形大漢當先引路,走了一會,穿過一簇簇不知名的異花叢後,忽然停駐腳步,指了指前麵說:“那邊便是九龍潭,在下送諸位英雄就到此地吧。”


    我拱手道:“多謝蒼梧居士引路之恩,燕某三人感激不盡。”


    那彪形大漢怪眼一翻:“燕大俠果然見多識廣,閱人無數,連在下這般無名之輩也認得,當真令人欽佩。”


    南歌子與曲莫言對視一眼,兩個人似乎都在思索蒼梧居士究竟為何人?


    那彪形大漢從懷中摸出一樣物事,徑直走到南歌子身前遞了過去。


    “小兄弟,這樣東西給你,希望用得上。”說完這句話後,扭頭看了一眼曲莫言,忽然說道:“若是閣下能夠全身而退,請來雲嶺蒼梧軒一聚,在下平素對音律也頗有興趣,有一首尚算過得去的小調,想請曲大俠指教一二。”


    曲莫言上前深鞠一躬:“承蒙貴言,曲某自當探訪。”


    那彪形大漢微躬半身還禮,退後兩步,這才轉過身去,徑直走了。


    我三人依言向著前方奔去,這一路上花香愈加濃重,走了裏許,果然前麵呈現出一處偌大的汪潭。


    奇怪的是潭中水波蕩漾,卻是從中一分為二,一半通體碧綠,一半水色深藍,蔚為奇觀。


    我俯身至綠水畔邊探手入水,隻覺得入手處溫潤有度,似乎是地下湧出的泉水一般。


    再探手至藍水那邊,不由得全身一個哆嗦,原來藍水冰涼刺骨,一股寒意登時順著指尖順延至手臂。


    這時南歌子忽地大叫一聲,原來他拆開那彪形大漢給他的物事,裏麵有一個錦盒,盒子中間放著一張紙箋。


    他將紙箋拆開,大聲念道:“溫毒寒襲,洞中有洞,夜魅翔底,激流湧送。”


    我一怔之下,霎時間明白第一句“溫毒寒襲”的意思,至於“洞中有洞”的含義,大概便是梅又夕所說的洞中橫流的事情。


    這第三句“夜魅翔底”實在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夜魅”究竟為何物?“翔底”通常所指為“魚翔淺底”之意。


    “激流湧上”四個字頓時讓我想起了梅又夕給水流上湧至一條甬道中去,這才浮出洞口,發現了一座世外桃源之所。


    當下不及細細思索,我從懷中取出梅又夕臨行前給予我的袖珍錦盒,裏麵尚餘下幾顆“避水珠”,便與南歌子曲莫言分別服下一顆。


    南歌子與曲莫言雖是一臉疑惑,但見我仰首吞下,當下學我模樣將“避水珠”吞服下去。


    我斜身挨著寒意透骨的深藍潭水,屏住呼吸,縱身一躍。


    隻聽得“噗通”一聲,我登時淹沒在潭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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