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空上前探看曲莫言的傷勢,見他腹部浸出殷殷血跡,顯然是給人捅了一刀。


    曲莫言掙紮著抬起頭,卻是一臉的平靜如水,緩聲道:“不是她......你們莫要冤枉......她......”


    金槍小侯爺怒道:“她捅了你一刀,又點了穴道,將你直挺挺地立在那裏誘我們過去,想要趁著白霧遮掩偷襲我們,是不是?”


    曲莫言緩緩搖頭:“她自己全身傷痕累累,又怎能偷襲得手,二位都是武林絕頂高手,她一個區區弱女子,又怎會螳臂擋車,做這般無聊之事。”


    楚無憂冷笑道:“你自己身中一刀,總不至於看不清行凶之人吧。”


    曲莫言堅定道:“確然不是她,二位認錯了人......”


    金槍小侯爺怒極反笑道:“曲爺,那你說說,她為何看見我們非但一句話不說,反而暗下黑手......”


    曲莫言遲疑了一下:“那行凶暗算之人一刀未中我要害之處,正要再補上一刀,淩姑娘奮身救我,二位來得不是時候,淩姑娘錯把二位當做行凶之人也未可知......”


    南歌子壞笑道:“莫言兄,你是不是看到淩姑娘之後,頓覺六根不淨、七魂出竅了是不是?”


    曲莫言歎口氣:“我與淩姑娘素昧平生,這般無稽之事也隻有你想得出,我一介散人倒無所謂,萬萬不可褻玷了淩姑娘的名聲。”


    燕飛空聽出曲莫言處處維護淩煙兒,心中隱隱約約知道緣由,當下也不再細問,將他傷口附近的穴道封住,以防血流不止。


    曲莫言歉然一笑:“多謝燕兄成全。”他這句話一語雙關,旁人聽不懂,燕飛空卻是心底明白。


    金槍小侯爺見他神情淡然,態度堅定,反而有些將信將疑,又追問了一句:“依你所言,那凶手是何模樣?”


    曲莫言不願將淩煙兒描述得醜陋不堪:“那人一身白衣,翩若仙子,也是在下一時不察,這才中了暗算。”


    金槍小侯爺望向楚無憂:“盤龍村裏這樣的女子,除了淩煙兒更有何人?”


    曲莫言覺察有些失言,忙道:“侯爺,那凶手並非女子,而是......而是一個男人。”


    楚無憂目光中仍是透出疑惑,卻也不好再問下去。


    燕飛空心道:“如今六人隻剩五人,再走不出這片林子,待到煙霧散去,林子上空那群似鳥非鳥,似獸非獸的怪物侵襲下來,隻怕在場眾人武功再高,也難逃厄運。”


    他心念至此,又伐了一棵大樹,將葉繁枝茂的枝丫砍下,叫人人手裏執上一根,這時才從懷中取出火折,將腳下枯葉聚成幾堆,一一點燃。


    一時間火焰衝天而起,“劈裏啪啦”地燒了起來,紅光照映之處,白霧頓時散去,眾人一路揮舞枝杈向著一個方向跑去,身後火勢延綿而至,焰頭越來越高,撩起濃濃黑煙,彌漫在整片林子上空。


    如此一來,五個人所行之路再不致重走舊路,原地兜圈。


    曲莫言給楚無憂和燕飛空一左一右架起飛奔,仍時不時地轉頭回望,隻因他不知道,淩煙兒在這片林中大火之中如何護住自己安全。


    眾人隻揀著前麵目所能見的林中空隙奔行,身後早已火焰衝天而起,卷起煙雲陣陣,林子上空的異鳥受不住煙火繚繞,紛紛墜落,遭受焚火之刑,一時之間,哀鳴聲此起彼伏。


    眾人腳步迅捷,奔出數裏許地,這時方才放緩腳步,前麵林木稀疏,霧靄全無,各人不禁鬆下一口氣來,個個皆有劫後餘生之念,這神秘叵測的惡魔林終教一把大火給燒個幹幹淨淨。


    燕飛空忽然想起那柄金槍尚未還予金槍小侯爺,便從腰間拔出遞了過去,小侯爺“嘿嘿”一笑,將小金槍接過,也不知扣住哪裏的機關,迎風一抖,槍頭居然噴出一團火焰,兀自大笑道:“燕兄,早知你要點火焚了這片林子,又何須那多麻煩。”


    正說話間,身後一道白影疾奔過來。


    曲莫言一直回首觀望,見這個白影越行越近,忍不住掙開燕飛空和楚無憂,衝上前去,聲音有些微微顫抖道:“你......你沒事麽?”


    這道白影正是淩煙兒,隻見她發髻淩亂,一張嫵媚清麗的臉龐上黑一道灰一道的,顯得甚是滑稽可笑。


    她身上衣衫給林中雜枝牽絆,幾乎扯去了一半,兩條明晃晃的玉腿露出了一半,一隻胳膊上尚可見紅痕累累。


    燕飛空知道她是去無可去之處,不得不跟隨眾人逃出惡魔林,眼見著惡魔林已成為一片火海,業已無處藏身。


    淩煙兒低垂著眼簾,耳畔卻聽到曲莫言聲音:“若不是淩姑娘舍身相救,在下已遭毒手,這裏先行謝過淩姑娘相救之恩。”


    她愕然抬首,兩隻大大的眼睛似乎透出不解的神色。


    楚無憂和金槍小侯爺相視一眼,金槍小侯爺張口欲言,燕飛空已搶上前問道:“淩姑娘,適才你所言,過了惡魔林便是聖域,你瞧瞧前麵是個什麽所在?”


    眾人這才將目光投向前方,隻見前方轟轟喧囂的聲響從下麵傳來,這聲音如萬馬奔騰,若驚濤拍岸,在山穀裏蕩久不息。


    前方已無去路,腳下盡是萬丈深淵,所謂的“聖域”,原來隻是一條寬廣的瀑布自腳下的石縫中噴薄而出,濺起細如煙塵般的水珠,彌漫在山澗上空。


    燕飛空走至絕境石壁邊上,探首俯看,見下麵蒙蒙水霧猶如層層輕紗,竟一眼看不到底。


    淩煙兒走到他身旁,身上已披著一件長衫,輕聲道:“傳聞‘聖域’便在這藹藹煙波之中,至於如何進入,盤龍村倒有一句流傳下來的話,不知有用沒用?”


    燕飛空側首看了淩煙兒一眼,她雙眸清澈明淨,也正往燕飛空看來。


    “絕壁石上光,乾坤霧中藏,煙霞餘暉裏,僧繇不收筆。”淩煙兒一句句緩緩念完,歎了口氣,輕聲說:“我故意引你們來到這裏,其實是為了自己一己之私。”


    燕飛空眉頭蹙起,向她斜睨一眼。


    淩煙兒自顧自地說:“諸位來到盤龍村的目的,薛六爺早便知曉得一清二楚,諸位心懷鬼胎,想必是衝著這裏的盤龍宮而來,是不是?”


    燕飛空輕咳一聲:“在下隻是受人所托,絕非想要染指盤龍宮。”


    淩煙兒嘴角浮起一絲蔑笑:“其實諸位衝著盤龍宮也罷,不是也罷,都已無關緊要,隻要能夠遠離這個地方,我自然會幫你們。”


    燕飛空道:“當初梅公子逃離此地,原是受你一臂之力相助,為何他卻要殺了你不可?”


    淩煙兒“格格”嬌笑兩聲:“梅公子身上蠱毒為我所下,每日正午皆要受萬蟻噬骨之刑,他心中自然恨我入骨,當時無憂公子囑咐我配些假死之藥,我便給他添了幾味而已,他若是屍沉大海,倒還痛快。若是回歸中原之後,每日裏痛不欲生,自然會請一眾高手前來盤龍村掀起一番風浪......”


    燕飛空不禁啞然,這女子生得秀麗脫俗,傾國傾城,舉手投足之間自帶別樣氣質,正是:娟娟侵鬢妝痕淺,雙顰相媚彎如翦。


    卻不料這般玉人卻如此心思縝密,精於算計。


    淩煙兒回首看了一眼曲莫言,忽然間麵帶愁容:“那位吹笛子的公子處處維護於我,至於我為何要捅他一刀,隻怕你心裏也存了疑問吧。”


    燕飛空冷冷道:“他是有求於你,並非垂涎於你的美色.”


    淩煙兒聞言一怔,若有所思道:“希望如你所言,你可知道,若是一個男子對我心生愛慕,我都會親手殺了他......”


    一時間兩人默然無語,隻怔怔地看著對麵山峰嶙石,聽著落水激蕩。


    南歌子忍不住湊了過來,望著腳下如練飛瀑,心中忖思這許多澗水終究要流往何處?


    金槍小侯爺和楚無憂私語竊竊,目光不時瞄向淩煙兒,唯有曲莫言自始至終目光一直盯在淩煙兒身上,片刻不曾離開。


    時值夕陽黃昏,一抹陽光自身後投了過來,映在對麵山體裸石上,透過輕紗水霧,映出七彩顏色。


    南歌子站在崖邊,頓時覺得心曠神怡,那七彩光影委實絢麗奪目,像極了暮雨時節的晚霞。


    忽地對麵閃過一道刺眼的亮光,南歌子大叫一聲:“對麵那是什麽?”


    眾人紛紛向著對麵望去,果見一道白光在上下晃動,透過水幕在緩緩上移。


    燕飛空口中喃喃道:“絕壁石上光,乾坤霧中藏,煙霞餘暉裏,僧繇不收筆。”當下身子輕輕一躍,已縱身至旁側一棵樹幹上。


    那棵樹已年逾過百,枝根盤錯在石縫之中,幾根粗壯樹杈橫在石壁之外。


    燕飛空眼看著那道亮光漸漸往上遊走,透過層層輕紗雨幕,竟在瀑布上投下一條龍形的鏡像......


    燕飛空口中念到最後一句“僧繇不收筆”時,忽然大聲道:“僧繇可有其人?”


    隻聽崖上有人應聲道:“燕兄可是問的張僧繇麽?便是梁朝畫龍點睛的那位大人......”


    燕飛空霎時間神領意得,一對精光閃閃的眸子盯緊垂懸在瀑布上的鏡像,待到一幅神龍鏡像鋪滿之時,果然處處皆有,唯獨不見一對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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