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那一句“我和你們一起去。”


    李陣鬱當然知道有多麽的不合時宜,也知道女孩們的意思是有他在會不自在,隻是……無外乎其他,他想待在詩音身邊。過去,他溺在罪與血之中,太長時間了。


    金承炫和陳安歌說的沒錯,詩音是他現在,唯一柔軟的部位。


    不會看眼色的大叔,就這樣成了蘇雨桐和陳安琪眼中,李陣鬱暫且的代名詞。對於他說要跟來,詩音卻一句話也沒說,她隻是重新挽回蘇雨桐的胳膊,兀自邁步走向了機場快線的入口。


    將雙手插在口袋裏的李陣鬱,落後一步,跟在她們身邊。機場外的冬陽穿透玻璃,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步履拉的很慢,那暗沉的黑色,被稀釋的很淡。


    就這樣,一路無言,四人從空港鐵道ktx的標牌下穿過,沉入向下的電梯,穿越漫長的廊道,抵達了arex機場鐵路普通列車站台。


    在站台的屏蔽門邊,李陣鬱站的稍遠,身邊立著兩隻拖箱。那是他在過閘機下台階的時候,從蘇雨桐和陳安琪手上接過來的。當時她們倆理所當然的拒絕了,李陣鬱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用沉默讓她們沒再堅持。


    間隔很短的列車很快到來,候車的人不少,加上這一趟普通列車是同地鐵一樣的座位布局,隨著人&流上車的眾人隻有陳安琪坐到了位置,不過也在兩站路之後讓給了別人。


    起身後的她與蘇雨桐一起站在了車廂連接處,像是有些累了的詩音則靠著車門,腦袋隔著烏黑的發枕在門框的玻璃上。


    這會兒,列車開始在一個長坡上快速行進,站在車門另一個半邊的李陣鬱雙手還是把著那兩隻拖箱,他的目光從頭到尾,都沒有從詩音身上離開過。


    但,這樣的注視並沒有得到過回應。詩音的目光一直都在窗外,在那個越來越近的陌生城市那裏。


    就在這個時候,好像有漫天的光乍然而現,有著鋁製銀色的列車帶著反射的鏡麵,驀然的從幽暗的地下鑽出,回到黃昏的地麵。


    那又是一個剛剛好的瞬間,詩音微顫的睫毛在那一刻,仿佛和列車的抖動有了一樣的頻率,行走在地平線上的太陽,投射過來的光,染過了她的側麵。


    車廂裏的一切聲音都被清空,詩音她緩緩地轉過了視線,望向李陣鬱,當下這靜謐柔和的空間裏,一時間隻剩下了兩個人目光的交匯。


    除開記憶最深處那些被塵封的畫麵,這是第二次,李陣鬱真切的感覺到,冰冷的麵具與心防,被徹底擊潰。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用很漫長的時間合了一次眼——原本他以為,這世界留給他的,不過隻剩下鐵與血了而已。


    就在李陣鬱時隔多年又有了溫暖的感觸的時候,一直注視著她的詩音開了口,開口時,她的目光又跳過了他,停在他背後的空處。


    她上下合著淺色的唇,說道:


    “你說,我們這會兒的場景,放在電影裏,是不是得配上一段字幕——多年以後。”


    聽到這話的李陣鬱中斷了感觸,他垂下眼瞼,默然片刻,隨後又目光回攏。


    “多年以後,一個隻會逃跑的壞人,不打算再逃了。”


    披著黃昏的地鐵,又越過了一個站滿行人的月台,車廂裏的靜謐就這樣,在不知什麽時候被打破。


    其實兩個人都沒想過,糾纏的症結會這麽快就被說出來,以至於那之後,詩音偏轉目光,又再望回到窗外。


    城市的輪廓漸漸清晰,直到抵達目的地,兩個人同一時間跨出車門,在短暫的肩並肩的時候,李陣鬱才聽到身邊的詩音,用很溫潤,卻又不帶抑揚的語調回應了一句。


    她說:“你不是壞人,我隻是偶爾會想,偶爾會放不下。”


    這話讓李陣鬱的腳步頓了頓,隨後他落後半個身位,跟在了詩音的側麵。他想,原來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偶爾會想,偶爾會放不下。


    至於想的是誰,放不下的又是什麽,李陣鬱很清楚也很明白。所以一出車廂,他在感覺到一陣窒息之後,重新帶回了麵具。


    從地鐵站出來,步行十五分鍾,在一片將暗的天色中,中央大學的側門,出現在視線裏。先前在手機裏看到詩音資料的時候,李陣鬱很是訝異了片刻。


    因為中央大學傳媒係的交換生資格,差不多可以用驚豔二字來形容,這由不得那時的他覺得欣慰。


    進入與斯坦福氛圍全不一樣的中央大學,蘇雨桐很快的就問到了交換生報道的地點。簡短的幾句聊天中李陣鬱也知道了她和陳安琪都過了topik2的韓語考級,詩音則更進一步,通過了topik3,日常生活全無壓力。


    不過看樣子,性格使然的蘇雨桐在交際方麵更占主導。但也說不好,李陣鬱不太能確定,是不是因為自己在的原因,詩音才一直那麽的沉默寡言。


    就這樣,在大學的林蔭道一路走來,辦理好交換生入學手續,分配宿舍,李陣鬱依然保有角色,他拖著拖箱,默默地看著這三人,沒有過任何插手。


    其實他完全可以以一通電話,簡化所有,安排一切,或者更多一點,讓她們以後的學校生活更加輕鬆好走。更何況她們就讀的是傳媒係,總會有一些可能出現的麻煩,總會有些不公平,總會有一些可能出現的惡心的事情幹擾。


    而且事實上在這個社會中,這也算不得是什麽太多越級的背後幹涉,畢竟更卑鄙更黑暗的操作數不勝數,大學是夢想之地也是染缸,李陣鬱沒來過這裏,但不代表他不懂。可是,他終究沒有打這個電話。與當初對陳安歌金承炫的心態有些類似,卻又不全相同。


    時間漸晚,交換生的宿舍還算幹淨,李陣鬱沒在裏麵呆太久便提前出來。臨出門前,已經打開行李的蘇雨桐,從箱子裏拿出了一張少女時代的專輯,李陣鬱看著她將專輯擺在書櫃的較顯眼位置。對麵坐在床鋪上正在整理的詩音停下手裏的動作,她盤著腿,豎起胳膊,將自己的下巴擱在掌心間,盯著那張專輯看過三秒,隨即才重新開始整理。


    從下數到上,一共七階台階。李陣鬱挽了挽大衣,蹲在宿舍的門口,他一邊抽著煙,一邊想著剛才詩音的目光。


    雖然如她所說,這是多年以後的多年未見,雖然見後相處的時間也還很短,但李陣鬱還算很自然的,就看出了這三個小姑娘的想法,不隻是因為傳媒係這個專業的顯而易見,還有另外的細節方麵。在他看來,這應該已經不止是想法而已,而應該是一個夢。


    這夢沒什麽不妥,為之努力的人有很多,哪怕它再艱難,哪怕它要忍受再多的偏見,流言,以及非議。可夢就是夢,那是一個人存在下去的意義,是一種挑戰,是一種經曆,是人這一生中很重要的部分。


    沒有貴賤之分,沒有理解與不理解之分。在當下李陣鬱眼裏,甚至沒有黑暗與光明之分,這一點他覺得自己深有體會。


    李陣鬱相信,詩音並不隻是看到了少女時代光鮮有色彩的一麵,她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成熟的心智。他相信,詩音清楚這條路會有多麽難走。


    所以,他同樣清楚了她的選擇。至於那些艱難和苦的地方,抽完一根煙將煙屁股扔進垃圾桶的李陣鬱,撚了撚手指,他明白自己這一次,會一步不離的陪著她走完。


    雙手插回口袋,抬頭望一眼徹底暗下來的天,李陣鬱抿了抿上下唇,有那麽一會,關於少女時代的那張專輯,有在他的腦海裏閃回過那麽一次。


    生滿青鏽的發條正在複位,人這一生相遇的人,會連成一個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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