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李陣鬱的到來,代號為7的行動小隊集合在了安保主管的身邊,在他們眼中,這是重大的失職,一群經過地獄訓練,更不說還經曆過真正戰爭的家夥,居然跟掉了自己的保護目標,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駭客。除了羞愧以外,冷然的麵目上,還帶著在李陣鬱的直視下,微微滲出的冷汗。


    他們清楚七號在李陣鬱心中的地位,其中曾跟他待在同一個戰壕裏過的老兵,更清楚他在戰場上的傳聞。這是僅僅隻流傳在一起出生入死過的戰士們之間的傳聞,像是一道無形的封口令,所有人都對此保持緘默。


    所以當七號失蹤後,他們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籠罩在冰冷的地下房間裏。


    隻不過,這巨大的壓力,最終在李陣鬱的擺手間,一秒消散。


    每個人,都有秘密。


    對於七號有能力讓這群人變成無頭的蒼蠅,李陣鬱並不意外。而且現在問題的關鍵也並不在於把過錯歸咎與誰,而在於七號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擺手讓他們散隊的他,重新又回到了地下七層。


    他在七號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巨大分屏上流動的依舊是大量的代碼,以及內部程序自動運行下,對全球突發事件的分級。上層的智囊團正在進行第二個步驟的人工分析,通常情況下,得出的最後結論會重新回到七號這裏來,由七號來決定優先級別,是由全球各個駐地的小隊處理,還是由李陣鬱親自去。


    但今天,這個家夥不在了。


    盡管李陣鬱從未限製過他的自由,但也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什麽招呼都不打的就消失。


    起先李陣鬱一直把重點放在了那個變數身上,不過到此刻,他意識到這次失聯,可能有另外的原因。


    就這樣,坐在椅子上的他,莫然良久。


    心跳聲,和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聲音,依次浮現。


    一個小時過去了,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兩個小時過去了,依舊沒有影蹤。


    沒有了七號親自操刀,天眼計劃又尚未上線,jk信息方麵的薄弱在李陣鬱眼中,越發顯露無疑。


    接著,是第三個小時的過去,首爾的雪下的越來越大了,這正是那場遲到的寒潮。而就在這時,久坐不動的李陣鬱起了身,他越空了一次。


    等到身邊銀色的網消失後,他的身影已出現在了,聖安東尼奧的近郊,這裏是德克薩斯州,mg南部時間上午十時又十七分,是七號的第二個故鄉。


    bexar街區,第三街道,有一棟白頂的鄉村式房屋。李陣鬱站在稍遠的地方,和煦安逸的風,正吹著他風衣的下擺。他望著那棟屋子,注意到裏麵沒有一絲動靜,注意到門口的柵欄上,還殘留著一片未完全撕幹淨的警戒線標識。


    而後,李陣鬱掏出手機,用衛星搜尋出了三個地點,並附著三張清晰度不算太高的實景照片。他在將這三張照片映入腦海後,邁開步子,一連繞了幾個方向,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


    第一次越空,第一個地點,站定的李陣鬱環顧四周一眼,一無所獲。緊接著,第二次越空,第二個地點,他望著遠處,收回了手機。


    清晰度不高的實景照片,讓李陣鬱的落點出現了偏差,但這無關緊要。很快,從遠方收回目光的他又越空了一次,目的地是首爾的家,他簡單做了洗漱,換了一套衣服,重新回來。


    搜尋的地點,是墓地。


    即將參加的,是葬禮。


    換了一身杜嘉班納基礎款黑色西裝的李陣鬱,向著沒有哀樂奏響的方向,邁開步子。肅穆的黑色皮鞋,和腳下青色的草地,形成刺目的對比。


    沒有墊肩,卻因為弧度堅毅的肩膀,而和筆直的褲腳一樣,帶著棱角分明的垂線。


    李陣鬱踏著沉重不顯的步伐,慢慢向前。數分鍾後,他站定在了七號的身邊,和他肩並著肩。


    因為大地的厚重和寬容,所以入土為安。


    而他,見過了太多這樣的生離死別,已慢慢習慣。


    聽到腳步聲的七號,一直未曾回頭。隻是目光如靄的看著前麵,葬禮的準備就要進入尾聲。直到身邊的人和他並上了肩,他才側頭看過了他一眼。


    而後,是很淡的一笑。這笑過後,他的視線又回過前方。


    “沒想到,他走的會比我早這麽多。”


    可以聽見,四圍不曾響起任何一聲歎息,隻知道他低過一次頭後又接了下一句。


    “好在,倒是以他自己最擅長的方式走的。”


    七號動了動鼻子,溢出一縷鼻息,像是在嗤笑,實際卻是久遠的感慨。他拉長聲調:


    “酗酒過度,心髒麻痹死。也真是醉生夢死,一點苦痛也沒有。”


    一句單調的話,就這樣陳述了他養父的死亡。


    接著,他向所有的其他人一樣,例行開始了回憶。


    “最開始領養我的時候,這個家不是這樣的,他也不是這樣的。可就像我和你,正在抵抗的事情一樣。在這個世界上,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攥著太多人的喉嚨,它隻用輕輕一用力,一個人的生活說崩潰就崩潰。”


    “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那些到處都有的壓力,我養母她堅持不下去,就走了。然後他就開始每日每夜的喝,我也真是倒黴……一個正常的童年都沒有,現在,還得來辦他的葬禮。”


    “你看看,他現在這個樣子,也和我沒差,都是孤家寡人。連走的時候,都沒多少人來送他。”


    回憶到這裏的七號,可以確定語調邊上,真的帶著一抹沒有味道的笑意。他跟李陣鬱,指了指葬禮的方向,稀疏的人群裏,大部分都是請來的人,用來操辦最基本的儀式。至於到場的親人,很少很少。


    李陣鬱並沒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隻是靜立在原地,垂著目。


    原來,生者都是這樣的。總是在逝者入土的時候,有很多的話要說,有很多的事情要回想。


    正常的人會把這樣的行為定義為緬懷,唯獨他們這一類人不一樣,他們不過隻是像在講一個即將過去的故事。


    等到故事講完以後,兩個人站在那又無言了許久,短葉鬆的葉子在隨著微風搖曳,偶爾會有片片的零落,帶著簌簌的聲響,為這裏的墓地平添了一份蕭瑟。李陣鬱陪著他看著這裏的一切,一句話也沒講。


    等到入葬儀式準備的差不多的時候,他們倆才崩碎了身上雕塑的硬殼。李陣鬱一言不發,隻是徑直走到靈車邊上,做護柩者。


    作為養子的七號,在前麵捧著遺照。


    按他的安排,一切儀式從簡,沒有任何多餘的部分。整個儀式中,隻有那輛加長的邁巴赫靈車不算寒磣。七號說他的養父除了酒和橄欖球以外,剩下的就隻喜歡車。這是他給他,最後的體麵。


    至於他這個養子,除開剛剛領養他的那段日子還算溫馨以外,他很懷疑自己到底在養父的心中,是否曾真切的存在過。


    七號徹底離開這個家的那一天,這個父親給他最後的一份禮物,依舊是醉酒後的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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