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拜了女人做師父。張行不由又添了一份鬱悶,接兩幹了兩杯酒,菜一箸未動,隻盯著桌子發呆。


    “怎麽?你瞧不起她?”修二爺道。


    “你能做到鍾先生一半,便不枉是個男人啦,竟然瞧不起她!”藍花忿忿地道。


    “我倒想拜她為師呢,她未必肯收我,張兄,您知足吧。”衣好我道。


    “張行哪裏敢瞧不起師父。隻是覺得,覺得作為男人,活到這份上,著實窩囊。以前做個官宦子弟,天天錦衣玉食,不知人間疾苦,如今遭了難,才明白世事如此艱難……”


    張行說著便掉下淚來。


    “你哭什麽,我還是第一次見男人掉眼淚,多學學鍾先生,人家成天笑嗬嗬的,再大事都不皺眉頭。”藍花道。


    “哪有不皺眉頭的人。丫頭,你不懂,鍾先生是在人前體麵,背地裏指不定掉了多少淚呢。”修二爺道。


    衣好我道:“這正是她的可貴之處。”


    一壇子酒很快便見了底,修二爺又搬出一壇來,繞過櫃台,腳步一絆,酒壇掉到地上,摔得粉碎,酒香頓時彌漫全屋。


    “爹,您不能再喝了,看您都站不穩了。”


    “怎能不喝,今兒難得兩位貴客上門,爹一定要陪他們哥倆喝個盡興。”


    衣好我道:“二爺,今天的菜算您的,酒算我的,大過年的,咱們湊份子才顯情義。”


    “二少爺多心了不是,藍花可不怕您喝酒,隻是爹爹年歲大了,我擔心他不勝酒力。”


    張行道:“我還在服孝其間,按說不能飲酒,隻因心裏苦悶,才借酒澆愁,兩位切莫怪罪,酒錢我不能付,給藍花妹妹送份壓歲錢卻是應該的。”


    說著話,張行摸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走到藍花麵前,塞到她的手裏,也是一個踉蹌,竟然撲到了藍花懷裏。


    藍花又羞又惱,扶住了他道:“你是藍花什麽人,憑啥要你的壓歲錢!要喝酒便好好地喝,別一股子銅臭味,誰還沒見過銀票長什麽樣咋的!”


    衣好我笑:“藍花妹妹該認鍾以士做師父,你比她還有男人氣魄。”


    “我當然要拜,等鍾先生回來便跟她學武藝。”


    再喝幾杯酒,修二爺就醉了。藍花將他扶上樓,侍候他睡下,下樓見那二位還不走,便坐過去道:“今兒過年,反正也不會再有人來,藍花不怕別人笑話,便陪兩位爺喝個痛快。”


    原本衣好我見修二爺上樓歇了,想要告辭的,但張行坐著不動,隻好留下來陪他。見藍花要喝酒,衣好我不好示弱,硬撐著又陪了幾杯。


    四更鼓響,衣家的仆人前來找尋衣好我,將他攙了回去。


    謝家離蘭琪酒館最近,卻未有人來尋張行。隻因秀兒被梁氏留宿,謝玉田以為張行自行回家,大年夜的,誰能想到他會跑出去買醉。


    藍花本就心裏有事,性格又極開放,便不去想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妥不妥的,既然張行不走,也不去攆,陪著他說話喝酒。


    兩人各有各的惆悵,你一言我一語,越聊便越投機。一會兒張行陪著藍花傷心,一會兒藍花又跟著張行落淚,不知不覺就都醉了。


    張行醉得厲害,伏在桌上再也醒不過來。


    起初藍花還明白些,擔心她上樓歇息,將張行留在樓下,若爐火熄了,別凍壞了他。便在樓下拚了兩張桌子,鋪的蓋的給他拿下來,將張行硬拉到桌上,


    再往後,藍花便不記得了。


    翌日天明,衣好我前來給修二爺拜年,順便送些禮物,感謝他昨晚的款待。來到蘭琪酒館門前,一推門,門竟是虛掩著的,接著便看到張行和藍花緊緊相擁睡在一起。


    衣好我大驚失色,連道:“壞了,壞了,這個亂子出的可不小。”


    忙去叫醒二人,這時修二爺也下樓來,看到眼前的情景,一屁股坐到地下,再也起不來了。


    藍花先醒過來,見張行臉貼著臉抱住了自己,不由得麵紅耳赤,趕緊推開他,捂緊了胸口衝上樓去。


    衣好我抽了張行兩個耳光,才將他打醒。


    張行捂著臉道:“衣兄,你,你怎麽打我?”


    “你做得好事!將讀書人的臉麵全丟光了!”衣好我氣道。


    這時謝玉田也找尋過來。


    秀兒早起回家,見大門緊鎖,開門進去,看床鋪還是昨日的模樣,知道哥哥一夜未歸,不由心慌,返回謝家告訴了謝玉田。


    謝玉田忙派寶龍寶清出門去尋,自己也一路沿著河邊找過來,看到蘭琪酒館開著門,因過來打問。


    “張公子,有家不回,你怎麽睡在修二爺的桌上?”謝玉田麵露不悅道。


    衣好我忙替他打掩護,道:“他昨夜喝醉了,便留宿此間。”


    說著話,藍花“噔噔噔”搶下樓來。隻見她穿戴一新,紅裙紅鞋,頭上戴上花簪,如同將要上花轎的新嫁娘一般。隻是臉上掛著淚,走到張行麵前,抬手給了他一個嘴巴,然後轉身向門外跑去。


    謝玉田愣住,道:“藍花怎麽這身打扮?她做什麽去?”


    衣好我心裏明白,大叫一聲,“不好。”趕緊追出去。


    蘭琪酒館對麵便是運河,衣好我一把未抓住,藍花已經跳入河中。


    衣好我不會水,站在岸邊隻顧著亂蹦亂跳,連叫人都忘了。


    謝玉田反應過來,緊隨其後跟到岸邊,飛身入水去救藍花。


    幸好是冬天,運河的水少,水流也不急,藍花才未被衝走。謝玉田遊過去將藍花攬在懷裏,寶龍趕過來,伸手接住藍花,將她抱回酒館。


    修二爺已然緩過勁來,坐在樓梯上,道:“救她幹什麽,讓她去死!”


    衣好我道:“二爺,您說什麽話,她可是您親閨女,沒了她世上就剩您一個人,您還活什麽勁。快別愣著了,找出衣裳給藍花換上。”


    謝玉田先回家去換衣服,衣好我將酒館的門關了,讓寶龍將火爐引著,等著謝玉田來拿主意。


    梁氏聽說藍花跳河,忙過來看她,上樓去幫她換了幹淨衣裳,道:“丫頭,大過年的,什麽事想不開,怎麽要去尋短見呢,看將你爹爹嚇的。”


    藍花趴在床上哭得死去活來,讓梁氏摸不著頭腦。


    直到這時,張行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也是呆若木雞,坐在一旁瑟瑟發抖。


    張行和藍花相擁而眠的一幕,不止被衣好我撞見,還有一個人也看到了。


    那人是仉雲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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