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著皂衣,頭束武士巾,看長相三十上下年紀,看一雙眼睛光芒閃耀,卻和年紀不符。


    謝玉田心裏猶豫,不知來者何人。


    鍾以士已認出他,撲哧笑了,道:“雲燕,來見師父為何還要易容?”


    仉雲燕向謝玉田跪下,道:“王正誼王五爺跟前雲中燕拜見謝大俠。”


    玉春一把拽下他頭上的武士巾,邊在他背上胡亂抽著邊笑道:“小兔崽子,連我都糊弄,和我說什麽從山上來的!我還想呢,這是哪座山上下來的好漢……”


    謝玉田冷著臉不語。他之前放過話,不許仉雲燕再踏進台兒莊半步,此時見他出現在麵前,自是不爽。


    鍾以士聽仉雲燕報的家門名頭,猜在他還在與師父賭氣,一不以自己的真麵目見師父,二不報真名姓,怎麽著,這不算仉雲燕回台兒莊來了吧。


    “小子,你說什麽?你叫雲中燕?啥時候改的名?是叫官府通緝了嗎?不怕,到了家啦,有三爺替你打掩護。”


    玉春說著要拉他起來,仉雲燕瞧著謝玉田不肯起身。


    鍾以士見謝玉春如此有情有義,大為感動,道:“二爺,您不叫雲燕再出現在台兒莊,他已然依了您了,如今改名換姓,連麵貌都隱了,不講別的,但說他是五爺的人,您也別讓他緊跪著呀!”


    “起來吧,來都來啦,何必還裝模作樣。一家之中竟有兩個假人,我謝家成了戲班子啦!”


    這句話出口,一屋人都笑了,仉雲燕聽出師父話裏的柔軟,眼中落下淚來,重新磕頭道:“師父,不肖弟子仉雲燕給您磕頭啦。”


    玉春拉起他,道:“臉上抹著油彩不難受嗎?快去洗幹淨過來說話。”


    仉雲燕道:“多謝三爺,不用了,雲燕說完話就走。”


    仉雲燕和高翔鬧翻後,混出京城,回到小山王正誼身邊,這些日子直隸一帶,尤其天津對拳民緝拿誅殺,一些拳民便陸續到小山躲避,王正誼擔心巡防營官兵再次搜山,若將宋小戈藏的銀子搜出去,愧對師弟所托,因而派仉雲燕來見謝玉田,想請他將銀子運往南方,交給義軍,以了宋小戈的夙願。


    王正誼與何少白所托的竟是同樣的事。


    “小山上有多少銀錢?”謝玉田問。


    “弟子親自查看一下,並不多,金銀加起來值個兩三萬兩,另有一些珠寶飾品,弟子估不出價,約摸著小半艙貨吧。”


    “那裏可近著河道?”


    “不遠,由小山下來到運河邊上,一個時辰便能到。”


    謝玉田原本還有所猶豫,到底要不要照著何少白的意思,給朝廷來個趁火打劫,此時卻不猶豫了。


    何用去問明白人,宋小戈那樣一個隱士,看破紅塵是假,看透朝廷是真,為反抗朝廷,冒死搶下不義之財,為的是有一天起兵反清派上用場,他的目光和胸懷是不會有錯的。


    即便這時的時機不對,那又如何,總不能讓宋小戈多年的心血白費。


    謝玉田要幫宋小戈實現遺願。


    可是還有一筆銀子藏到抱犢崮,朱不是率眾避禍去了,不知他將銀子藏在何處,須要找到他才成。


    謝玉田想,朝廷已向洋人宣戰,相信不日便會召回欽差裕祿,隻有等裕祿走後,才能將朱不是請回抱犢崮去。


    謝玉田讓仉雲燕不必一個人回去,等上三兩日,一同隨船北上。


    鍾以士知道謝玉田已有主意,便道:“雲燕,你住到張行家裏去吧。”


    玉春道:“好得很,等一會兒我從酒樓叫幾個菜過去,咱爺兒倆痛飲幾杯。”


    玉春對仉雲燕親切,全因在太行山被囚那次,見識到仉雲燕的狠勁,他喜歡這種性格的人。


    謝玉田表示同意,隻因家裏還有梁、相兩位,住處並不寬裕。


    鍾以士領著仉雲燕走後,梁、相兩位仍未回來,謝玉田出去找了一遭,並未尋著,以為生氣不辭而別了,便未往心裏去。


    仉雲燕住到張行家中,中午玉春果然帶來酒菜,三人推杯換盞喝個高興,一直到黃昏時分玉春才興盡而去。張行久未與人深聊,聽仉雲燕講他如何在京城滅門放火,驚恐中又無比快意,想到自己若有朝一日練成武功,便學仉雲燕大殺四方,做一個任性使俠的英雄。


    二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張行索性將衣好我叫來,重新置辦酒菜,三人再次開懷暢飲,直到午夜方才罷休。


    衣好我見月光皎潔,不由生出書生的癡氣,邀仉雲燕張行二人月下夜遊。仉雲燕久未如此暢快過,當即同意。三人出了門,信步走去,衣好我見花吟詩,見水吟詩,見到野貓竄出來也有詩對,高興得手舞足蹈。


    仉雲燕覺得好笑,道:“衣二少爺,你肚子裏的詩可真多。”


    “仉少俠,你怎麽罵人哪?”


    仉雲燕犯了糊塗,疑道:“我誇你呢,怎麽是罵人?”


    “哪有誇人肚子裏‘屎’多的?”


    張行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仉雲燕愣了片刻才醒悟過來,跟著大笑,三位青年一時歡樂無兩,天真如回到童年。


    笑鬧著不覺走到城南門下,返身向回走,欲要繞過縣丞署回去歇息,忽然聽到院中一陣喧鬧,有人高喊:“有刺客——”


    仉雲燕覺得奇怪,縣丞署裏有何人值得刺殺,站定細聽,裏麵果然有刀槍抵擋之聲。


    張行拉他快走道:“走吧,別讓巡捕將我們當刺客同夥捉了。”


    走到縣丞署後頭,看到月下站著十幾個人,手上都拿著刀。仉雲燕更是大惑不解,無論他們是哪一頭的,都該進院去援助,為何站在此處發愣呢。


    待走近了,一眼認出為首的是張士德師兄。


    “師兄,你們在此做什麽?”仉雲燕問。


    “怎麽是你?你何時回來的?你,你莫不是來刺殺欽差的?”張士德道。


    “刺殺欽差?院子裏住的是欽差?”仉雲燕驚道。


    張士德受命於晚間帶人守在院外,聽到院中有人叫喊,正在犯嘀咕,我們十數人守在牆外,並不曾看到有人靠近,刺客是如何進到院裏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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