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以後若有機會,我必和你酣戰一番!”劉裕的語氣忽轉豪爽。


    “好了!德輿,二弟!別在這傻站著了,我都聞到酒香味了!這臧大人府中的桃花釀,可是我們晉陽郡的一絕啊!”檀韶大笑道。


    “韶兒,說話別沒大沒小的!”檀憑之佯嗔道。


    “無妨!無妨!韶兒說的好啊,酒席已備好,再不吃,菜都涼了!”臧俊笑著說道。


    “多謝臧伯伯!”八歲的檀道濟卻是施了一禮。


    “唉!要是這幾個哥哥像道濟一般性格,該多好啊!”檀憑之歎了口氣。


    “叔父,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道濟弟弟以後是要做文臣的,而我們哥倆嘛!則是馳騁疆場,快哉!快哉啊!”檀袛笑道。


    “袛兒所言甚有道理啊!哈哈,你們檀家真是文臣武將都齊了啊!”臧俊亦附和道。


    “你們說吧,我自去吃酒!”檀韶似乎等得不耐煩了。


    “一起!一起!德輿,你也別愣著了。”臧俊催促道。眾人遂回堂中,分賓主落座不提。


    酒至半酣,那檀憑之忽然對臧俊使了個眼色,臧俊會心一笑,接著說道:“今日與諸位相逢,實乃臧某人生快事,某向聞三國曹植有詩,其文曰:


    置酒高殿上,親交從我遊。


    中廚辦豐膳,烹羊宰肥牛。


    秦箏何慷慨,齊瑟和且柔。


    陽阿奏奇舞,京洛出名謳。


    其詩之意甚妙——無酒何以成詩,無詩何須飲酒?今日諸位皆是我郡之賢才,某偶得一題,欲效前人之舉,不知諸位可有興致?”


    “臧伯伯,喝酒就是喝酒,這讀詩哪有喝酒來的痛快?!”檀韶大聲道。


    “大哥所言極是,我反正不會寫什麽詩,還是喝酒有趣,哈哈!”檀袛附和道。


    “你們兄弟倆啊!吃你們的酒就是了!這麽多話!也不是讓你們寫詩。”檀憑之嗔道。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來!二弟,你我盡飲此盅!”檀韶這才放下心來,又飲了一杯。


    可劉裕卻聽出來檀憑之此話的言外之意了,心中念道:“莫非是要相試於我?”


    劉裕正欲回答,忽然,那八歲的檀道濟卻說道:“請臧伯伯出題。”


    劉裕一聽,心想:“連這八歲的娃娃這樣,我若推辭,豈不是不把父親大人的臉麵丟盡了?”遂亦說道:“請臧大人出題。”


    “道濟,你還小,也沒吃酒,莫要逞能!”檀憑之沒想到檀道濟會說出如此之話,遂趕忙說道。


    “叔父,道濟我是以茶代酒,雖未吃酒,倒也卻有幾分酒意。”檀道濟笑道。


    “好好!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如今,群雄並起,北虜犯境,幸虧天子英明,保我江左之地,不受這戰火所擾,使你我能聚在一起,這實屬不易!你我皆當念天子之恩情,今日便以‘天子之恩情’為題,作詩一首,但詩中不可有諸如‘天子’、‘聖上’、‘恩情’等此類字眼出現,限時半刻,來人,取刻漏來!”臧俊似乎早已將此題想好了,緩緩說道。


    左右自去取刻漏不提。


    劉裕聽聞此言,眉頭一皺,心中念道:“恩情?這天子有什麽恩情?英明?這天子有什麽英明?如今我朝偏安一隅,不思進取,誰之過也?這刁家飛揚跋扈,霸占田地,又有誰管他?這就是‘英明’與‘恩情’嗎?”


    不過劉裕轉念一想:“這臧俊畢竟還是官場中人,身不由己,倒也不能說他阿諛奉承,出這個題也在情理之中,我也不能把自己的不滿表達出來,畢竟現在我還是人小力薄,如果說出大逆不道的話,被人傳了出去,母親怎麽辦?道憐、道規怎麽辦?”


    隨即,劉裕便忍住心中所想,思考如何而作此詩。


    “我怎麽聽這個題有些熟悉呢?”檀韶剛喝完一杯,疑問道。


    “大哥,三國時,曹植的七步詩就是寫‘兄弟之情’但詩中卻沒有‘兄弟’二字。”檀袛笑著說道。


    “二弟,看來你讀的書比我多啊!哈哈!”


    “彼此彼此!來來!大哥,我們繼續吃酒,且看他們倆如何而作!”檀袛舉起酒杯。


    他們哥倆正在吃酒之時,劉裕朗聲說道:“劉裕不才,念聖上之隆恩,感陛下之盛德,心有所感,遂得詩一首,還望諸位莫要見笑。”


    “哦?德輿,快快誦來!”臧俊忙說道。


    劉裕遂起身而誦道:


    “亂沙平地起,狂風綠林襲。


    卷飛千層葉,激揚萬丈泥。


    咆哮似獅吼,肆虐如虎啼。


    來去憑己意,進退任緩急。


    花草何處立,鳥獸何處棲?


    唯有巨木下,幼苗安然依。”


    “好詩啊!好詩!將天子比作參天巨木,將吾等比作樹下幼苗,不錯!不錯!”劉裕方誦完,臧俊便讚道。


    “臧大人,其實這詩中還有它意,例如‘卷飛千層葉’此句,乃言這巨木亦有所傷,然則為了庇護幼苗,不得不如此耳!實言天子為了庇護我等,所受之傷痛也!還有這‘亂沙’、‘狂風’亦可比作當今之‘盜匪’、‘北虜’。”這臧俊方說完,檀憑之又讚道。


    “聽慶子你這麽一說,確實如此,哈哈。”臧俊看著劉裕,心裏越發的滿意。


    劉裕忙躬身說道:“臧大人、檀公,二位謬讚劉裕了,某自小便未讀過什麽詩書,胡編亂造而已。”


    “你這孩子,怎麽處處都自謙?和你父親的脾氣可不一樣,不過,我倒是很喜歡!”臧俊讚道。


    “德輿啊,你說你沒讀過書,檀某可不信!估計小時候偷學了不少吧?”檀憑之一臉的笑意,戲謔地說道。


    而那臧俊卻是看著劉裕,時而點頭,時而摸了摸自己的胡須,不知在想些什麽。


    劉裕正欲言說,檀道濟卻突然說道:“德輿大哥詩中的‘巨木’與‘風沙’真的是‘天子’與‘強虜’嗎?”


    劉裕先是一愣,隨即說道:“是啊,你這小腦袋瓜子,別胡思亂想。”


    “真的嗎?道濟也思得一詩,德輿大哥不妨聽聽。”檀道濟緩緩說道。


    “快快說來!”還沒等劉裕回答,臧俊似乎急不可耐,搶在劉裕之前說道。


    檀憑之則是一臉的期待,而那檀韶、檀袛兩位兄弟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呼呼”大睡起來。


    隻見檀道濟起身說道:“父母仙逝之緣由,道濟雖小,卻也略知一二,這‘天子之恩情’是真的‘好’啊!記得道濟四歲的時候,父親曾帶我去那湘西之地,如今父親已然遠去矣!”


    檀道濟歎了口氣,目光先是迷離,而後又逐漸堅定起來,隨即緩緩誦道:


    “寂然步湘西,


    河碧映柳青。


    風起絲絮起,


    無雨也無晴。”


    “你這小娃,作的什麽詩?這哪裏有‘天子的恩情’一說?宣乂,娃小,不懂事,莫要見笑。”檀憑之本來還是滿臉的期待,聽到檀道濟作完此詩之後,臉色大變,急忙說道。


    這臧俊豈聽不出此詩的言外之意?看著檀道濟不過才是八歲的娃,卻能寫出如此之詩,心中在讚歎其才的同時,亦感到震驚:“此子小時候到底經曆了什麽才如此仇恨大晉王室?小小年紀有如此大才,日後又當如何?加上此子對皇室不滿,必會將晉朝攪得天翻地覆啊,真是後生可畏!我該不該將此事報告郡府大人呢?”


    臧俊方念及於此,隨即又想到:“罷了,我也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以前刁家目無王法,也沒少為難我,而且郡府大人卻對刁家阿諛奉承,這樣的朝廷豈能久乎?以後隨他們這些年輕人胡鬧吧!不過劉裕此子倒是不錯,所做之詩雖比不上檀道濟那般鬼才,但卻也是中規中矩,有韻有律,看來此子平日裏沒少用功啊,坊間的傳言看來也是不可靠的,再加上其武功高強,麵容也甚是雄俊,可謂是文武雙全,一表人才,這樣,我也能放心的將女兒許配於他,隻是不知道女兒心中是如何而想的。”


    臧俊想到這裏,才舉起酒杯,笑道:“無妨!無妨!我倒是覺得此詩寫的甚妙,柳樹、河床、飛絮,此些景物構成的意境甚是不錯,隻是莫名有些悲傷之意,小小年紀便能出口成詩,日後成就不可限量啊!臧某恭喜慶子兄了!”


    劉裕聽完檀道濟此詩,心中亦是感慨萬分,念道:“‘朝廷’既然對我不相惜,我又何必硬留情?風打亂了我的絲思緒,我沉默不語,但已然對‘朝廷’沒有任何感情了。這些話都是我想說而不敢說的,而道濟年僅八歲便說了出來,率性而為——我不如他!而且此詩寫的亦是甚妙,文字平淡卻能一語中的,文才斐然——我亦不如他!先有道和、懷肅大哥,後有道濟,看來這丹徒真是藏龍臥虎之地啊!”


    劉裕想到這裏亦附和臧俊道:


    “既然不相惜,


    何必硬留情!


    風起思緒起,


    無語也無晴!


    ——好詩!好詩啊!道濟小弟年方八歲,便有如此才華,真真讓劉裕羞愧萬分,此時劉裕才知道什麽是後生可畏!”


    “德輿,你念錯啦!是‘映柳青’而不是‘硬留情’!道濟這首詩隻是單單描述春景,而沒有任何情感在內,比起德輿你的詩來,還是差遠嘍!”檀憑之方聽完劉裕所說,趕忙打了個“哈哈”。


    “劉裕口誤,恕罪!恕罪!某自罰一杯!”劉裕笑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隨後又對檀道濟說道:“道濟賢弟,你文采斐然,我敬你一杯!”


    “德輿大哥謬讚了,道濟不過是有感而發而已,還望德輿大哥恕道濟年幼,不能飲酒。”檀道濟卻是聽出來劉裕知道他此首詩的意思,遂躬身謙道。


    正是:


    虛言假意有何用?


    不如道濟秉性真。


    風雅離騷誰能解?


    作詩還需懂詩人。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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