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穀花鎮的集市上敲鑼打鼓,熱鬧非凡!一隊迎親的隊伍從鬧市穿過,原來今天是韓員外公子大喜的日子,那走在最前頭的高頭大馬之上的便是韓公子了,他穿著一身大紅色的新郎“官袍”,昂首挺胸,街道兩旁不斷有人朝著他道喜,而韓公子似乎帶著某些心事一般,置若罔聞。


    隊伍的中間就是秋昀的大花轎,花轎前是一些樂手、姑婆之類,一路上好不熱鬧。陶寧寧也在街上,此時她跟著圍觀人群一起,隨著花轎隊伍向著韓府走去。


    秋昀還是決定嫁給韓公子麽……這麽說來,兩人可能重歸於好了吧?陶寧寧看著那頂大花轎,自欺欺人的想象著,想著想著自己也覺得不靠譜,昨天桑一笑的話言猶在耳,秋昀姐姐真的是太白七劍之一麽?望著韓府的方向,一種強烈的不安襲上陶寧寧的心頭。


    突然,她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正是桑一笑。


    “傻傻的看什麽呢?廖解有消息了。”


    原來今天早上陶寧寧出門之後,便有一位官差模樣的人給桑一笑送來了一封信,信是廖解寫的,提到他已經去了首陽山,拜訪一位故友,那位故友可能知道一些有關鏢局案的線索,事發突然來不及告辭,請桑兄多多恕罪,還請在客棧稍候幾日,幾日後便歸。


    陶寧寧看完信後,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因為隨信而來的,還有那枚當初去落霞塢被當作信物的玉佩。


    “這個廖大哥,完全沒把我們當朋友嘛!”陶寧寧嬌嗔道。


    “人沒事就好,這幾日我們就安心在客棧等他就是。”桑一笑說著,便向小二要了一壺酒一疊小菜,自酌自飲起來。


    韓家公子的婚禮在一片賀禮道喜聲中進行著,等到賓客散去,韓公子終於與秋昀共處一室。


    韓公子掀開了秋昀的蓋頭,這是一張如花似月的麵龐,那一雙迷人的鳳眼眼波流轉,眉目含情,四目相對,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韓郎,你真的喜歡我麽?”秋昀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眼睛裏似乎有些濕潤,像在極力期盼著些什麽,又好似患得患失一般,話語雖然輕柔,但又帶著一點迫切。


    “說什麽傻話,從今天起,你是我的妻子了。我不喜歡你喜歡誰?”韓公子寵溺的神情一如往日。秋昀聽到這些話語,輕輕閉上了雙眼,仿佛在仔細回味著這一片刻帶給自己的歡愉。


    “從今往後,我們夫妻之間再無秘密可言,上次和你說的……你現在考慮好了嗎?”韓公子坐在床沿上,右手抱著她,秋昀就這樣斜靠在對方的肩膀上。


    秋昀突然間冷笑了起來,“韓郎,你就如此迫不及待麽?”


    韓公子感覺到了一點異樣,忙問:“昀兒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麽?”


    “劍訣到手之後,便把我休了,對嗎?”秋昀挪開對方的手,站了起來,那一雙鳳目裏含的已經不是情,而是殺氣。


    這句話宛如晴空霹靂,將韓公子嚇的愣在了當場。好久才慌忙反應過來,


    “這是哪裏聽來的閑話?我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


    韓公子心中慌亂不已,這明明是自己與父親商量好的計劃,為什麽她會知道?這世界上真有鬼不成?


    秋昀隻是看著他,冷笑連連。


    韓公子滿頭大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昀兒!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歡你,劍訣我不要了!你可不能自己胡亂猜想,如今你我已經是夫妻,我們將來一起好好過日子,昀兒……”


    看著自己原本心愛的人兒狼狽的樣子,秋昀感到一陣荒唐……如果換做先前的自己的話,可能會真的原諒他吧。


    但此刻她已經徹底清醒冷靜。


    原來,韓公子的爹爹韓老二原本是太白劍宮的下人,十年如一日侍奉掌門無微不至,忠心耿耿,深受信任。但掩藏在他老實外表之下的,是對學武的渴望,對江湖高位者的貪癡妄想始終縈懷在心。


    但身為下賤卻心比天高的韓老二並沒有學武的資質,更別提拜師太白劍派這樣的名門大派了,隻能一直做個被人使喚的卑賤下人。


    天長日久,內心不斷積累的邪念讓他鋌而走險,趁著每個月在司命閣曬書的機會,韓老二將太白劍派的無上心法“了意無痕決”偷偷紋在了自己身上!


    韓老二本不識字,就算一時窺見到書本內容,也根本無法默記下來,但他也是個心思靈巧之輩,每次曬書之後,他偷偷記住一小段文字的形狀,回房間後就像畫畫一樣,紋在自己身上,如是反複過了幾年,終於將心法的上半部紋了下來。


    某日趁著下山收貨,不辭而別,從此不知道去了哪裏。


    韓老二失蹤之後,本來不算大事,但有人報告說,之前在一次如廁之時,看到過韓老二的肚子上密密麻麻紋了許多文字!這個說法讓長孫信警覺起來,便派老七“重劍”邱之月下山追查,邱之月一路追查到了洛陽穀花鎮上,才找到了韓老二的蹤跡,這韓老二本就有家室妻子,逃出太白後,帶著家人妻子便在這穀花鎮上落了腳,置買田地,當起了鄉紳員外。


    邱之月多次試探過韓老二的武功,見他雖然武功拙劣,但使出的勁道和運氣之法莫不是名門正宗之道,判斷他極有可能他盜取了“了意無痕決”。於是長孫信下令,太白的東西,要全部拿回來,於是邱之月便進一步接近韓老二一家,想弄清楚除了他自己以外,還有沒有其他人也看過心法。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受師門之命而來,竟然假戲真做,與那韓公子一見鍾情了!


    第一次體會到世俗裏男女之情的滋味後,讓邱之月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美妙的事情。


    邱之月半真半假的向韓公子坦白過,自己是太白的門人,並且偷拿了家裏的武功秘籍逃了出來。這一說法讓韓公子徹底信任了她,漸漸地,邱之月把自己編造的身份都當了真。


    那種被人疼愛的感覺,逐漸使邱之月不願回到現實,就讓這使命無限期的拖延下去吧……也不知為何,愛情居然能讓人如此沉迷,甚至沉迷到一度讓她甘願拱手送上師門的劍訣秘籍!要不是那晚被陶寧寧撞見韓家父子的密謀,邱之月恐怕就成了太白有史以來第一可笑之人了!


    荒謬,荒唐!現在就讓這場遊戲結束吧,再也回不去了。


    而現在,在這個新婚之夜,邱之月便把所有真實的原委全部說了出來,真正做了一回“夫妻”之間的坦誠相告。


    原來如此啊!


    韓公子直到此時才把父親之前的所作所為全部串連了起來。


    爹爹回家後,立刻決定舉家搬遷,這位自小幾乎沒怎麽見過的爹爹對自己異常的嚴格,每天逼著自己練不知從哪裏得來的武功心法,這些晦澀的文字爹爹自己都念不熟練,因此他練起來也是始終不得其味,經常因為這個被爹爹打罵不爭氣。


    可韓公子才不想學什麽武功!他想讀書考取功名,然後娶一個賢惠的妻子,光宗耀祖,但是父親卻像是得了癡瘋病一般,滿腦子裏隻有練功,有時候經常瘋瘋癲癲的對他說:“乖兒子!練好了這等絕世武功,咱就可以想欺負誰就欺負誰啦!”


    直到遇到秋昀之後,韓公子一直生活在爹爹的陰影裏的日子,出現了一抹難得的陽光。


    秋昀可真知心,她經常跟他說的話就是:“韓郎,做你想做的,咱活這一世,如果傷心的事多一分,那快樂就少一分,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就怎麽做,我支持你!”


    看著那一雙美麗的眼睛,韓公子找到了心靈深處的共鳴,他不孤獨,他有人理解,他被別人需要。他真的很愛秋昀。


    而現在,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從何知道他與父親的談話,但是他內心的真實計劃,卻是結婚之後,找個機會與秋昀遠走高飛!他剛才問劍訣的事,其實是想說讓那什麽劍訣見鬼去吧!可是話還沒說完,秋昀就像換了個人一般,一個自己完全陌生的人。


    這讓自己感到深深的恐懼,一直以來支撐他的東西開始逐漸崩塌了。


    見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他緩緩站起身,道:


    “昀兒,哦不,我該叫你邱女俠。我爹爹盜書的事,確實罪無可恕,但我並不是你想的這樣,相信我。”韓公子說完後臉色變得十分平靜,四目再次相對。


    “彭!”的一聲,屋子裏那個嫁妝箱子被邱之月的真氣催動,蓋板掀飛,從箱子裏飛出一把巨大的,幾乎與本人身高相等的……劍!


    新婚之夜裏,“妻子”手持巨劍,一臉肅殺,“丈夫”心如死灰,一臉漠然。


    “太白的東西,我要全部拿走。”


    “呼呼”的破空聲……韓公子的雙腿被齊齊斬斷!血流了一地,那新娘的紅蓋頭在血泊裏慢慢浮起。


    韓公子暈死在當場。


    “別了,韓郎。”一身紅衣的太白“重劍”出門而去,她的眼角有些晶瑩。


    ……


    第二天一大早,韓府的下人發現新郎官已經奄奄一息,而韓員外慘死在自己房內,尤其恐怖的是,他的肚子上整整一大塊皮都被割去,留下了一個方形的血窟窿!


    一聲慘叫聲從韓府傳出,響徹了整個穀花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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