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碗對麵,那黑漆漆的洞口中吹出的腥風一陣比一陣濃烈。兩根筷子粗細的長須從洞口探了出來,西西索索的聲音越來越響,像是無數的百足蟲爬過地麵,隨後,一個巨大的腦袋從洞裏鑽出,腦袋上長著四隻複眼,中間是一張三角形的嘴,那嘴在不斷閉合著,滲出的黏液“啪塔啪塔”往下流了一地,散發出濃重的腥臭味,嘴裏上、左、右三排細密的牙齒依稀可見。


    腦袋後麵是一條木桶粗的身子,身子扭動著蜿蜒而出,兩側長滿了小孩手臂粗的腿腳,隨著身子的遊動,那巨大的腦袋立了起來,兩條長須靈活的四處探動……


    渾身纏滿繃帶的小乞丐被四個大力士放到了鐵碗裏,四人正準備離開高台,那怪物的腦袋往後一縮,又猛地往前一探,咬住了其中一位力士的肩膀!


    那力士慘叫一聲,肩膀被怪物死死咬住,皮下虯結的血管暴凸而出,開始滲出紫紅色的血液,那怪物不鬆口,力士的四肢在瘋狂的掙紮,眼珠子都快爆了出來,可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怪物的毒液滲入力士的體內,很快,力士的手腳開始綿軟垂下,口吐白沫,已經沒了聲息。


    眼見著力士不動彈,這怪物鬆開他的肩膀,兩根長須探向他的小腹,三角形的大嘴在觸須的引導下,開始從小腹啃咬了起來,“噗嗤噗嗤”的聲音讓在場所有人都屏息凝視……很快,那怪物便把力士的內髒吃了個幹淨,隻剩下一堆血肉模糊的皮囊。


    其他三位力士早就趁機跑下了高台,場下,一個穿著白紗頭戴藤冠的老婦人舉起了手杖,口中大聲呼喊著某種南疆蠻語,其他人聽到後紛紛跟著一起呼喊了起來,一時間高台底下一片此起彼伏的吟誦聲。


    五毒教“百毒之蠱”大祭進行到了最高潮的部分,纏滿繃帶的小乞丐是這場祭典的主角之一,另一個主角,就是那條巨大的“大皇蜈蚣”,五毒教眾把這條大皇蜈蚣奉為鎮教神祇。祭典每五年舉行一次,由五毒教選出一位上佳體質的“蠱娘”,在祭典上與大皇蜈蚣做“成親之禮”。說是成親,其實就是獻祭給了它。


    此時的高台之上,鐵碗裏隻剩下瑟瑟發抖的小乞丐,那大皇蜈蚣吃完一個力士之後,回過身來,朝著鐵碗遊了過來,西西索索的聲音像一根根倒刺,紮進了小乞丐的心窩。


    大皇蜈蚣的腦袋伸了進來,兩條長須在小乞丐的臉上上下滑動,那三角形的嘴一開一合,濃烈的腥臭味讓小乞丐差點窒息。蜈蚣再次張開了嘴,這一次,它仿佛想要好好品嚐一番,不似剛才那麽狼吞虎咽,而是好整以暇的朝著小乞丐的肩胛咬去。


    細密的牙齒刺破了繃帶鑽進了肌膚裏,小乞丐發出慘烈的嗚咽,毒素很快侵入了她的神經。一下子就沒了知覺,腦袋垂了下去。


    大皇蜈蚣的身體滿足的扭動著,貪婪的吮吸著小乞丐的血液,吸著吸著突然身體一僵,一種燒灼的刺痛從它嘴裏傳來,它的嘴竟然開始融化了起來!小乞丐的血液仿佛是灼熱滾燙的岩漿一般,從大皇蜈蚣的嘴巴開始,凡是被血液流淌過的軀體,都開始逐漸變得焦黑,然後開始融化,“絲絲”的白煙從蜈蚣身體各處冒出,它的肚子有好幾處被血液蝕穿,破開了好幾個血洞!大皇蜈蚣的嘴鬆開了小乞丐的肩膀——如果那團血肉模糊的東西還能稱之為嘴的話。開始瘋狂扭動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場下的吟誦停下了,眾人開始交頭接耳,從未見過祭典上出現過這樣的怪事——他們的鎮教之神,大皇蜈蚣那碩大的身體在高台上痛苦的撲騰翻滾,高台上塵煙彌漫。仿佛實在受不了身體的劇痛,一個挺身!大皇蜈蚣的身體騰空躍下,跌落在了場下,場下爆發出一聲驚叫,有的教眾開始四散而逃。


    白紗藤冠的老婦人,見到此景雙目緊閉,嘴裏不斷禱告著什麽,旁邊的侍從慌張的催促她趕快離開此地,但老婦人毫不理會。


    “百毒之蠱,一朝成聖。沒想到傳說竟然是真的,百毒之聖降臨了。”老婦人睜開眼睛,自言自語。


    “嘭!”大皇蜈蚣的身體突然爆裂開來,紫黑色的濃漿激射而出!空氣中下起了粘稠的毒液雨,隻要占著這雨水,便會立馬燒灼皮膚、融化皮肉,不少教眾的臉上粘上這雨水的,整個臉都開始融化塌陷,漏出猙獰的森森白骨……有的眼睛被沾染,頓時失明當場。場中間參加祭典的教眾們的慘叫聲此起彼伏,狼狽的四散而逃。


    不知過了多久,小乞丐醒了過來,她慢慢的睜開雙眼,見到的是遍地慘像:場地裏,那條巨大的大皇蜈蚣的身體四分五裂,散落的殘肢到處都是,白紗白衣的教眾們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屍體上燒灼的傷痕清晰可見,沒有一具完整的身體,他們的臉上皮膚塌陷,露出肌肉和白骨,一個個麵目憎惡猙獰。


    小乞丐慢慢站起來,正午的陽光向她迎麵灑下,在這刺眼的光影裏,她身上的繃帶開始飄落,白皙光滑的皮膚重新在陽光之下泛起光彩。她仿佛經曆了一次涅槃重生,一股新生的意氣在胸中不斷翻湧,她想大聲喊出來!


    “啊……!”這一聲長嘯響徹寰宇,驚起了四周森林裏成群的鳥雀。


    我不再是啞巴了!小乞丐驚奇的發現了這個事實。


    數月之後,離開了南疆的小乞丐來到了西川青城山,時任青城派掌門的牛烽道長收留了她……


    “這之後,我就被牛道長帶到了太白峰,跟著師尊學藝,成為了太白七劍之一。我還有了自己的名字——遲未至。我一直女扮男裝,在山上不發一言,除了之月姐姐沒人知道我真實性別。”


    篝火旁,“小乞丐”遲未至將自己的經曆講述給陶寧寧聽,陶寧寧瞪著大眼睛,不可思議的望著對方,那個十幾年沒有再見過的小乞丐,就是現在太白七劍中的“毒劍”遲未至,而造成這一切的最初原因,是自己的母親……原五毒教四聖女之一的仡白瑾。


    如果遲未至說的是真的,那麽溫柔善良的母親……


    不會的,娘絕不是那樣的人,落霞塢溫婉恭良、知書達理的陶夫人名聲傳遍江南,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怎麽會是什麽五毒教的聖女?就算是真的,那麽那個被擄走的人,本來應該是自己,而結果是小乞丐替我承擔了這一切,自己卻渾然不知!一個在落霞塢享受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姐生活,一個卻在南疆五毒教遭受著殘忍的酷刑,人世間怎麽會有這樣不公的事!


    不可能!


    陶寧寧無法接受這一切,哼!太白劍派都不是什麽好人,他們的話怎麽可以輕易相信,這一定是他們的陰謀詭計,我可不能上當啊!陶寧寧心裏這麽想著……


    “我知道你一時無法相信,但那個陶罐,那些玄蟻,隻有五毒教的聖女會驅使,是五毒教的不傳之秘,你就從來不曾懷疑過麽。”


    “那個陶罐……”陶寧寧無言以對,那個被她視作秘密武器,先後擊退了方未寒和林小徐的東西,那個母親臨終時教給她的東西,居然是五毒教的。


    “這些都不是重點,我來是為了告訴你,你的父親陶慶賢,就是我殺的。”


    什麽?!


    陶寧寧的眼睛瞪的更大了,複雜的眼神看著對方:這是一張白皙精致的臉蛋,在火光中煥發出神秘莫測的神采,她的左手衣袖空蕩蕩的飄動著,她們的距離很近,近到能聽到她平穩緩慢的心跳……她迎向自己的目光中帶著笑意,似乎是嘲笑又似乎是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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