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娟隔了半個小時才出來,這是她臨時要穿戴,還得匆匆化些妝。黃娟隻比焦小紅小一歲,二十三了,但氣質非常好,走路的姿態、動作,臉上那高傲的表情都讓她美麗無比。想想連楊廣和李國慶那樣驕傲的男人都對她大獻殷勤,一個臉上充滿了饞相,一個臉上遍布著嫉妒,他便覺得自己沒白擁有這個女人,因而就暗暗快樂。黃娟是戲校畢業生,已在話劇團工作了七年。話劇團不是個效益好的單位,這是把話劇拉到鄉下去演,農民伯伯們不知道這算哪門子戲,既不唱,也沒熱鬧的打鬥,幾個光人在台上嘰哩呱啦說著話,這讓農民伯伯們有上當受騙的感覺。話劇在城市裏演也不吃香,城市人覺得話劇太單調了,宣揚的是一些城市人根本就看不見的或者是遙遠的美好事物,這讓城市人看著打哈欠。話劇團在文革後期和上個世紀的七十年代末及八十年代初一度挺火爆,排演了一些控訴“四人幫”迫害老革命或知識分子的話劇,那時候劇院門前排長隊,等著看。那時候話劇團的演員很俏,走路海闊天空的,腿繃得筆直,隨便走到哪裏都有人一臉羨慕地盯著他們,因為他們一開口就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讓一個個長沙人目瞪口呆。那時候電視還沒普及,電腦這玩藝兒還在娘肚子裏呆著,歌廳卡拉ok廳還一概沒有,劇院前自然就排著長龍。但打黃娟從戲校畢業分到話劇團來當演員起,她從來就沒感覺到過那種熱鬧,隻能用懷疑的眼神盯著老演員聽他們用甜蜜的語氣追憶昔日的輝煌,而且錢從來就不夠用,發的工資和獎金就像擠牙膏樣始終是一點點,還不夠買化妝品,更不要說買衣服穿了。她很想傍個大款,就像她的另外一些姐妹,但她又覺得把自己的嬌軀獻給一個她沒一點感覺的男人擺弄,實在有些惡心。她喜歡王軍,喜歡王軍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盯她一眼她就會打個哆嗦,那雙眼睛裏有兩個旋渦,充滿一種神秘的磁力,隨便就可以把她“旋”進去,旋到他想去的任何一個地方。


    他們是在話劇團外的一家電腦打字複印社認識的,那段時間王軍常拿著連環畫上她表姐開的電腦打字複印社複印,指示他去複印的是李國慶,因為那兩年王軍有一輛破破爛爛的經常“死”在路上的摩托車,王軍騎著它馱妹子時常常讓那些妹子放下嬌貴的架子,在後麵替他艱難地推車。他也把握著龍頭吃力地推著,推到摩托車修理店去換火花舌或洗化油器或換離合器線或補胎換胎等等。王軍說這台摩托車是他街上的一個朋友發了財,買了輛桑塔納汽車,就把摩托車給他騎了。後來,他又說是在愛群大廈前花三千元人民幣買的二手車。再後來,他忘記自己前麵說過的話了,又說是他打賭贏的,人家連行駛證也沒給他,因為那人想把這輛摩托車做兩千塊錢贖回去。王軍的話你不要認真去聽,他說的話十句裏有九句半是沒書對的,如果你相信他,吃虧的保準是你。王軍騎著雅馬哈摩托車擂到複印社前,停下,將我們畫的連環畫拿到複印機前,讓黃娟的表姐複印。


    有天,黃娟在表姐店裏玩,當然就看見了來複印畫的王軍。王軍沒事,見黃娟身段爆好,一開口就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以為黃娟是北京人,馬上想起劉友斌娶的北京老婆,那個北京鱉比起身材婀娜的黃娟來說不知差好遠了,於是就衝她笑。黃娟那段時間極為苦悶,她想跟她的初戀分手,她的初戀男人女性,說話娘娘腔,而且開始露出同性戀傾向了,不願跟她上床,就是上床也沒激情。黃娟發覺王軍是對她笑就吃了一“公斤”,肚子都脹飽了。這個臭男人腦子沒短路吧?幹嗎衝我笑?她想。喂,我望著你笑你很奇怪吧?王軍跟她打招呼說。黃娟繼續望著他,有些莫名其妙。你不要奇怪,你很像我小學時候的一個女同學,王軍像同老熟人樣跟她回憶小學時代說,簡直長得一模一樣,那妹子叫柳小萍。黃娟不曉得如何回答這個同她套近乎的男人,男人卻一臉熱乎乎地回憶,又說她後來隨她父母去北京了,從此我再也沒看見過她。黃娟開口了,所以你就對我笑?王軍說:我以為你是我的小學同學。黃娟扭開了臉。黃娟的表姐非常討厭黃娟的男朋友,那個青年說話不但很注重造型,還要擺蘭花指。黃娟的表姐睨著王軍,見王軍目光火辣辣地盯著她表妹,就暗中高興道:她叫黃娟。女字旁的口月娟。王軍就湯下麵道:啊,這麽一個美麗的名字,難怪人也這麽美麗。黃娟覺得他太多情了,卻奇怪她心裏對他並不反感。王軍昂著頭說:我們應該會有緣分,我發覺。黃娟看他一眼,淡淡地說:不會有的。說完就把臉扭開,不再理睬王軍。


    隔了兩個星期,王軍又騎著摩托車去複印,在複印社時他沒看見黃娟,隻有黃娟的表姐在。黃娟的表姐瞧著他遞給她複印的一幅幅連環畫,問他:你是河西美術學院畢業的吧?王軍回答:我是西安美院畢業的。黃娟的表姐說:難怪你給我的感覺一副藝術家派頭。王軍想起說一口普通話的黃娟,上次我來時在你店裏碰見的那個說一口普通話的黃娟呢?黃娟的表姐說:你還記得她叫黃娟?王軍說:記得。黃娟的表姐說:她是我表妹,是話劇團的演員。王軍說:難怪她能說一口普通話。就在這個時候黃娟走了進來。黃娟沒事,來表姐的複印社玩。黃娟的表姐看見她便一笑,說說曹操曹操到。黃娟當然懂得這話的意思,看見王軍瞥著她笑,臉便紅了。因為她心裏也裝著王軍。表姐以為表妹沒聽懂,又說:我們正在說你。黃娟問表姐:說我什麽?王軍搶著回答:說你很漂亮,說你的普通話說得好聽。黃娟偏過臉來望著王軍,王軍對她很色情地眨了下眼睛,我很喜歡聽你說普通話,那天晚上回家後,我一個晚上都沒睡著。黃娟嗔道:你有病。王軍不惱,說我是得了單相思病。黃娟的表姐大笑,說我表妹是個很正統的女孩,你找她真是找對了。黃娟怪表姐道:表姐你亂講什麽。王軍說:沒亂講沒亂講,我一眼就看上你了。我還從沒對一個妹子一見鍾情過,你讓我一見鍾情。黃娟的臉紅了,黃娟的表姐卻哧哧哧笑。王軍說:晚上我請你吃飯。黃娟嗔道:我為什麽要跟你去吃飯?王軍說:吃完飯,我們再去娛樂歌廳聽歌。黃娟一聽帶她去娛樂歌廳聽歌就不嘰聲了,話劇團有一個女演員就在娛樂歌廳唱歌,她想聽聽她唱得到底怎麽樣。


    就是那天晚上,王軍得手了。兩人聽完歌,王軍騎著摩托車把她帶到離城市很遠的一處山坡上。那裏沒有人,除了黑乎乎一片的樹木、草叢和懸在高空的星星月亮,就剩下昆蟲在他們周圍奏樂。這是一九九二年的六月,那一個月黃娟剛滿二十一歲,是個非常天真、善良和渴望愛情的女孩。王軍興致勃勃地帶黃娟上蒸菜一條街吃蒸菜,隨後上娛樂歌廳聽歌,再把她帶到山坡上欣賞夜色,這一切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趁熱打鐵地搞她。他在歌廳裏又是摸她的腿又是抱她的腰,還把手搭到她的肩上玩她的頭發,已經做了很多鋪墊了。後來又要她在摩托車上緊緊摟著他的腰,而他卻故意騎著摩托車在坑坑窪窪的路上顛簸,專撿不好的路走,或突然刹車,讓她柔軟的前胸在摩托車上與他的背不斷地親密碰撞,這都是他悉心安排的前奏。到了山坡上,基本上已水到渠成了。他摟著她,親她,同她講牛郎織女的故事,講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愛情故事,還唱《化蝶》給她聽,唱到一半,他忽然望著橢圓的月亮問她:你曉得嫦娥為什麽奔月嗎?黃娟望著他,為什麽?他淫穢地一笑,說野史上說,嫦娥之所以舍棄人間的快樂,偷吃丈夫的藥,奔向月球,是因為什麽你不曉得?黃娟被他的話吊起了胃口,說是什麽你別賣關子了。他又淫穢地一笑,說告訴你你也不相信,野史上說是因為她的丈夫陽萎。黃娟哈哈笑了,你騙人,說著舉起粉拳打他。


    王軍一把將她拖過來,摟在懷裏就動手動腳了,解她的襯衣,摸她的rx房。黃娟害怕了,不想讓他這麽幹。她掙紮著,說你再這樣我就叫了。王軍說:你叫?黃娟點頭說:我真的要叫了。山坡下確實有農舍,好幾間,但王軍曉得對付女人的叫就是自己率先大叫。王軍一仰脖子大叫了聲:喂,來人呀,有人想奸強我呀。喂——來人呀——喂。黃娟被他的叫聲嚇住了,在空曠的夜色下,他的叫聲聽上去像野獸在吼叫。黃娟說:我不叫行吧?你別叫了。王軍說:你知道我為什麽敢叫?因為我是跟你談愛。黃娟的心在漫漫月光下軟了,說你真的喜歡我?王軍說:不,喜歡這個詞太輕了,我第一次看見你就愛上你了。黃娟不再抵抗,而是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下,相當明確地告訴他:你是個壞男人。王軍粗魯地解她的褲帶,她不願意,王軍說:我隻摸一下。黃娟說:你太快了點吧?王軍說:這已經很慢了,不許你再拒絕我。她就讓他脫褲子了。王軍不但摸了,還做了進一步的事情。


    黃娟走出話劇團的大門時,沒看見王軍,站了幾分鍾仍不見王軍的身影,以為王軍打電話騙她玩。正準備轉身回去,卻見一個年輕人從樹後麵走出來。她一眼就認出了王軍,你嚇我呀。她興奮地瞧著路燈下衣冠楚楚的他。她笑了,說難怪你這麽晚還叫我出來吃宵夜,穿得這麽靚,又到哪裏騷去了?王軍說:哪裏騷了?剛才有事。黃娟懷疑他一定是同某個女孩分手後,才來見她的,說是不是同哪個女孩分手了,又肚子餓了才把我叫出來陪你吃宵夜?王軍想黃娟真聰明,說你別的都好,我覺得你就是喜歡進行淫穢的聯想。黃娟說:我才不淫穢呢。王軍對著她的耳朵小聲說:今天晚上我要搞死你。黃娟說:你做夢吧?王軍說:走,到南門口吃宵夜去。黃娟說:晚上吃宵夜會發胖。王軍說:你胖一點更可愛。黃娟想跟他談事,談的主要問題就是他們什麽時候結婚,她再過三個月就是二十三了。黃娟為他刮過兩次宮,兩次刮宮都讓她痛苦得尖叫,恨他做愛時隻圖自己快樂,不想下她將遭遇的痛苦。但她又舍不得離開這個害了她兩次的男人。她也跟周燕樣,既想跟他結婚,又想跟他分手。她處在愛恨交加中,一時愛又多一點,一時恨又占了上風。她望一眼滿臉神采奕奕的王軍,決定今天跟他理論一下結婚的事,邊想嫁給他再好好收拾他。王軍對駛來的的士叫了聲:的士。的士在兩人麵前停下,兩人上了的士,王軍在的士上握著黃娟的手,在她額頭上親了下,嘀咕道: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地搞你一場。黃娟推開他,說你隻曉得那樣。王軍嘿嘿一笑,將目光投到大街上,這個時候大街兩旁已靜悄悄的了,隻有風吹得樹梢兩邊搖擺。


    的士在南門口的一家餐館前停下,王軍付了的士費,兩人下車,步入了那家餐館。餐館裏有幾個男女在吃宵夜,兩人在隔那幾個人稍遠的桌前坐下了。王軍要了一份螃蟹,一個春筍炒肉和一個小菜,還要了一瓶百威啤酒和一聽可口可樂,因為黃娟一直以來隻喝可樂。王軍為她啪地拉開易拉罐,將吸管插進去,遞給她,自己用筷頭撬掉啤酒瓶蓋,將啤酒倒進玻璃杯。黃娟看著他的每一個動作。黃娟不是來吃宵夜的。她說:昨天我爸爸還問我,我們既然談了兩年朋友了,也應該相互了解了,問我們什麽時候結婚。黃娟說完就看著他,看這個常常無視她存在的男人有什麽反應。王軍端起酒杯,又把酒杯放下,問她:你爸爸還說了什麽?她說:我爸爸說我都快二十三了,要是在舊社會至少是兩個孩子的媽了。王軍一臉憂傷地把他對焦小紅和周燕說的話複述了遍,我現在什麽都沒有,房子沒房子,車沒車,怎麽跟你結婚?黃娟說:我團裏有一間房子。王軍打斷她:那我沒臉請朋友去,我那些鬼朋友你曉得的,如果鬧新房,一看隻有一間房子。他們不會在背後笑我?黃娟說:那有什麽要緊?以後賺了錢再買房也不遲。王軍嚴肅著臉,說我寧可不結婚也不願意別人在背後笑話我。他端起酒杯喝口啤酒,又說:你還不到二十三歲,我也年輕,結婚隻有一次,不漂漂亮亮地瘋狂一下,難道等到有錢了再補?黃娟斜著眼睛睨他,說你這人太好強了。王軍馬上擺出一副好強的樣子,說我這鱉最大的優點就是不願意別人在背後笑話我。明年吧,等今年和明年這一年裏賺一筆錢,買一套三室兩廳房,裝修一下,我們再結婚。黃娟拿不準道:你不是騙我吧?王軍說:我王軍好久騙過人?他舉起手,直指天空,說我發誓我隻愛你一個人。我發誓隻要賺了錢,我保證娶你。黃娟的一顆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就斜著那雙妖嬈的眼睛笑看著王軍,好了,她妥協道,等你這一年賺了錢買了房子我們就結婚,親愛的我愛你。


    吃過宵夜已是淩晨兩點多鍾了,兩人去了剛開張不久的金帝大酒店,金帝大酒店的房價為二百六十元一間,比鬆桂園賓館貴是貴一點,但王軍還是開了間標準間。這是他口袋裏有錢,用不著為這一兩百塊錢動腦筋。走進房間,坐到沙發上,黃娟才仔細打量王軍身上的那套西服。這套西裝穿在你身上好漂亮啊,她說,這要好多錢?王軍回答她:五千塊錢。她瞪大了妖嬈的眼睛,五千塊錢?王軍說:是的,在友誼商店買的,外國名牌。她盤算著說:要是買房子,買市郊的可以買三個平方,買市內地段的也可以買兩個平方。王軍脫下西服,讓她看金利來襯衣說:這件襯衣五百多元,是金利來的。黃娟說:太貴了。王軍又指著金利來領帶,看看這根領帶,三百多塊錢。黃娟感到太不可思議了,我爸爸媽媽住的那條街上一根領帶才三十塊錢,還挺漂亮的,不比這根領帶差。王軍說:它是名牌,做工好。他走上去,讓她仔細打量金利來領帶的做工。你看,他說,針腳整潔,不像你說的那種三十塊的領帶,隻有正麵入眼,翻過來就顯敗相了。黃娟用遺憾的口吻說:要是曉得你要買衣服,還不如我替你買。早兩天我在黃興路上逛商店,在花花公子專賣店裏,看見一套天藍色的休閑西服,好像是八百多元一套。我當時是錢帶少了,要是我口袋裏有那麽多錢我肯定給你買了。我覺得那套衣服穿在你身上肯定漂亮,又沒你穿在身上的這套西服這麽貴。王軍感興趣地問她:哪裏?黃娟說:黃興北路,花花公子專賣店。王軍口袋裏還有一千多元,說明天我們去看一下,我其實更喜歡休閑服。我這人不太正經,穿西裝有些束手束腳。


    王軍把金利來領帶解開,又把金利來襯衣脫了,接著把褲子脫下來,光著屁股去衛生間洗澡,洗澡洗到一半時他走出來要求黃娟同他一起洗。來,他提議說,我們洗個鴛鴦澡。兩人洗到半路上激情來了,等不及上床就在浴間做起愛來,熱水卻一個勁地淋著兩人的身體。王軍特別興奮,讚美他的生活說:啊,真美。多舒服呀,熱水打在身上,舒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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