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響,井宿推開了門,她轉頭的那瞬間,卻看到井君好好的坐在案桌前。


    “井宿?”


    “有什麽事?”


    井君微皺著眉,對她突然衝進來的行為表示不解。


    井宿佯裝鎮定,靜靜沉下那份慌亂,看著麵前的井君,一言一語。


    “父親突然離開,井宿怕…”


    “怕…”


    井宿的腦海裏突然一片空白,她神色惘然,她怕什麽?她不是該對父親有怨恨的嗎?那般突然離開,臨走前隻和她說了四個字,井宿天下。他最後在乎的還是他們,不是她的生死。


    他為了阻止自己使用天靈祭,說了自己會落得那死無葬身之地的淒慘下場,哪有父親會這樣詛咒自己的孩子。


    也許她狠不下心,縱然井君對她如何冷漠嚴厲,前世目睹,今生預示他西去的場景,如今隻剩下希望他能活久些的念想。


    井君軟了軟眼眸中的淡色,卻沒起身,他看著井宿不知所措的樣子,想到了她四歲時,一隻翅膀受傷的鳥雀墜落到了高高的屋簷上,她想救它,隻是她那時候不會武,粉團子臉上有了手足無措,井由還未到午休之時,一時找不到人幫她,她聽著鳥雀可憐的叫聲,跑到書房來找自己,眼中膽怯卻又不肯退縮。


    “父親,您能幫我救一下屋簷上那隻受傷的鳥兒嗎?”


    他那時看著僅為四歲的井宿說,


    “你想救便是你的意願,怎麽救要靠你自己,莫連累其他人。”


    “我自己會救,才不需要你的幫忙。”


    四歲的井宿紅著眼跑出了書房,後來井宿爬房前的樟樹,大冬天著了涼,又摔下了樹,幸運的是沒摔得厲害,沒傷到要害,當天井君被夫人責罵了好久。


    想起來,他在暗中眼睜睜看著井宿作出這樣冒險的事,卻沒上前幫她定是讓井宿傷心了好久。


    井宿不知道的是,她沒救下來的鳥雀,井君替她救了下來,並幫它療了傷,放飛了,井宿一直以為那隻鳥兒在大冬天已經凍死,肉身被螞蟻吃了。


    後來,井宿再也沒找父親幫忙,再也沒有。


    井君緩緩對井宿道,


    “須女,父親真的沒事。”


    井宿不眨眼看著那張溫柔麵孔,是井宿她小時候特別想看到的。


    別人都特別羨慕她有一個神仙父親,她卻驚羨別人家的粗鄙阿爹。


    這才解釋了為何母親是她心中唯一柔軟的存在。


    井宿神色忽轉清明,她看著井君,然後道,


    “父親身為國師,怎會有事,井宿隻是想著明天父親一早進宮,不知何時回,怕父親擔心,來不及和父親提前交代一聲,孩兒有事要出去會晚歸。”


    聽到“身為國師,怎會有事”這八個字,


    井君搭在膝蓋上的那隻手,隨著心房一揪,骨節泛白。


    他壓了壓喉嚨間的腥甜。


    “可是去祁家?”


    井宿低下頭,回答。


    “是。”


    “天色已晚,父親早些休息。”


    井君看著井宿離開,聽到關門的聲音,傍晚最後的一絲白光照亮了井君拂在手下的衣袍,深紫色的宮服上麵猩紅點點。


    …


    站在門口的井宿,突然對墨如道了一句,


    “連累你了。”


    墨如以為是國師因為他讓井宿進去了,責怪他了,看到井宿臉上的歉意,他連忙搖頭,


    “沒事的,小少爺,最多五百張字帖,兩個晚上就抄完了。”


    井宿沒再回話,她向前走去,離開了七星閣。


    身影與漸暗的天色融為一體,看到這個背影,墨如總有一種小少爺本不存在的錯覺。


    “呸呸呸”


    墨如趕緊將這個不好的想法甩開,什麽不存在,活生生的小少爺被他想象成了鬼魅可還好,他這浮想聯翩的大腦就需要罰抄些字帖,讓他沒空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


    祁伯公府。


    西院佛香護佑,門前燭光影下映出老夫人虔誠念經的影子。


    “母親,賠禮已經送到左府了。”


    祁家主母單彤候在輕紗旁,對麵前的祁老夫人道。


    “孟天是怎麽和左夫人認識的?你為何不攔著點。”


    單彤聽著祁老夫人聲音裏的責怪,露出悔意,她解釋道,


    “母親,單彤也是前些天才知道的孟天成天出去尋的小渝兒竟是尚書大人剛娶的夫人,想來去年元宵節後孟天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成天醉生夢死,渾渾噩噩的也是因為左夫人。”


    祁老夫人聽到她的話,突然怒氣道,


    “胡鬧,左夫人豈是你能誹謗的,堂堂祁家二少爺,隻因為一個不存在的舊人而墮落成這般模樣,讓人知道了,不止損了祁家的臉上,還加累了左大人。”


    “還好,還未釀成大錯,我們要做的就是將此事化了,沒有發生過。”


    單彤的心一顫,她名義上是祁家的當家主母,可祁家真正的掌權還是在老夫人手上。


    “母親責備的對,單彤已經責罰了孟天了,他如今已經知錯了,看見的人都已經打點封口了,母親不要生氣,傷了身體可不好。”


    祁老夫人歎了一口氣,緩了緩語氣,隨後對單彤說,


    “我知道如今祁家許多事都擔在你身上,上要照顧我這個老人,下有三個孩子,還要每日祈求夫君在外健康平安回來,苦了你了,張姨娘和四姑娘我就不期盼了,你身為祁家主母,要明個理,自私點總比將來放任他毀了他好。”


    單彤想到在外多年未回的夫君,眼睛有酸瑟。


    “母親,不苦,都是媳婦該做的。”


    祁老夫人想到單彤以前剛嫁進來的時候也是個柔柔弱弱的姑娘,什麽都不懂,讓貼身丫鬟上了


    “孟天也有二十一了吧,如今他大哥孟炎也有了妻兒,他也該成婚了。”


    單彤一聽祁老夫人的話,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母親可有親家人選?若是母親選的女子,孟天也會聽從。”


    祁老夫人聽著讓她開心的話,覺得單彤也是有心了,她提意道。


    “聽聞禮部侍郎邢大人的女兒是個溫柔賢淑的可人,你若是覺得不錯,孟天也答應了,親自讓孟天上門去求親,以表心意,倒也算是一樁美事。”


    “母親看中的人,品行定是端正的。”


    單彤想了想祁老夫人提的邢大人,好像是剛從雲中知府調任上來不久,流傳為人剛正不阿,衣袖攬清風,雲中水壩倒塌,河水泛濫,衝倒了許多人家,邢大人收留災民住進自己家,並拿出自己的薄祿重築大壩。


    …


    祁家後花園河柳邊。


    “二哥,若是讓母親看到你如今模樣,可要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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