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抽了一口袋煙,村長滄桑沙啞的嗓音說道:“你們是想讓老朽幫忙取個好聽的大名?”


    幾人點點頭,看向村長的眼神中充滿了希望,似乎將全部的期盼都投注在了他的身上。


    老村長晃了晃神,將袋煙交給一旁的兒子,垂眼看向宋功承懷中吃飽就睡的小家夥,露出一嘴殘缺的牙齒笑了,“既然是要取名,就得先問問,這孩子跟誰姓啊?”


    這個問題一出,便把所有人難住了,沉默半晌之後齊刷刷地看向宋功承。


    一臉茫然的宋功承急忙搖頭擺手道:“不妥不妥,怎麽能跟我姓呢?!姓氏可是大有講究的,怎麽能隨便……”


    話還沒說完被吳寡婦插嘴道:“你是這孩子的救命恩人,跟你姓怎麽能叫隨便?”


    “那範姑娘也是小蟲兒的救命恩人,不如隨範姑娘如何?”宋功承又將矛頭轉移到範怡的身上。


    範怡又說:“宋大哥何必推辭,小蟲兒隨你的姓本就是應當的,我雖於她也有恩情,但若不是宋大哥最後出手相救,不論是我還是小蟲兒都有可能葬身狼口,所以宋大哥你不光是小蟲兒的恩人,也是我的大恩人。”


    宋功承被這一通誇獎說得麵紅耳赤,要論嘴上功夫他還真比不過對方,但是要他一個未婚娶的萬年單身漢突然多出一個隨他姓的小娃娃,也怪別扭的。


    看宋範兩人像踢皮球似的踢來踢去,吳寡婦沉不住氣了,“既然這樣那不妨隨我姓吳吧,我丈夫死得早,一兒半女也沒給我留下,就讓小蟲做我的幹女兒吧,今後我就養著她了。”


    “可是……”宋功承還有話要說,但看了看範怡和小蟲兒後又憋了下去,他是覺得範怡可能會不同意,畢竟這孩子是她親手從狼口下救回來的,已經有了感情,就這麽送給別人當女兒真的舍得麽?


    誰知,範怡竟是點頭說道:“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得到了肯定,吳寡婦笑眯眯地看向小蟲兒,“小蟲兒,你就隨我姓好不好呀~”


    誰知,範怡懷中的小蟲兒竟然嘴巴一扁,哇哇大哭起來,怎麽哄也哄不好。


    見到如此情景,吳寡婦泄氣道:“這孩子真是個鬼靈精,跟我姓吳有什麽不好嘛!”


    宋功承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妨讓她自己決定跟誰姓的問題,也好過我們在這裏自傷腦筋。”


    “不錯,若是這孩子天性靈巧,讓她自己選擇也無甚不妥。哦,對了,老爺子我姓朱,小娃娃要不隨我姓吧!”村長拄著拐杖,笑起來臉上的皺紋堆在一塊,幾乎看不起眼睛。


    可是小蟲兒隻是哭,不理會他們的話,也不知道是哪裏不舒服了,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範怡見她這樣子,心想這孩子哪有這麽早慧,不過是個尚在繈褓中的小娃娃罷了,便道:“村長別說笑了,這丁點大的孩子怎麽能決定……”


    話音未落,便聽見由遠及近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一個身著長衫的老者走了進來,笑意盈盈地看著範怡懷中的小蟲兒。


    “哼,臭老頭,你怎麽來了?”村長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質問道。


    老者卻沒有理會村長的質問,而是向範怡等三人說道:“要論學識,我讀的書可比朱老頭多,又是村裏唯一有功名在身的人,取名這種事怎麽能不找我呢?真是沒眼光。”


    範怡疑惑地看向宋功承,宋功承湊到範怡耳邊嘀咕道:“這位是劉舉人,村裏最有學問的人便是他了,隻可惜前幾年他的兒子打獵的時候被山豬所傷,不治身亡。後來劉舉人就因為悲傷過度變得神誌不清了,整天都神神叨叨的,現在以擺攤算卦為生呢。”


    劉舉人與朱村長向來不和,不過為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陳年積怨,如今年紀大了也偶爾鬥兩句嘴,但並非老死不相往來,對於劉舉人的遭遇,村長心中其實十分同情。


    “去去去,別瞎摻和,有你什麽事?!”村長吹胡子瞪眼道。


    劉舉人捋了捋山羊胡,當村長是透明,直接略過看向範怡道:“這孩子有名有姓的,你們非要給她改名做什麽?”


    幾人微微吃驚,村長當他又在發瘋,連忙揮手趕人,“走走走,別在我這發病,這孩子明明是被人丟棄的,身上又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你要是真這麽有本事就算一卦,幫她找找親生父母。”


    劉舉人高深莫測地笑了,“江鳴你們認識吧?”


    宋功承和吳寡婦皆是茫然,村長聽到這個名字雖然覺得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隻有範怡知道這位江鳴是何人。


    要說江鳴和她也是相識的,年少時也曾傾心於她,隻可惜那時她眼中隻有程絡,辜負了江鳴的一片癡心。


    “江家世代經商,天下為客,底蘊深厚,江鳴作為北夷與我大崇貿易來往之使者,得陛下器重多年,如今江家已是天下第一富商巨賈。”


    “不錯,那麽北夷皇帝呼延哲可認識?”讚許地看了範怡一眼,劉舉人又捋著胡子,慢悠悠道。


    “傳言呼延哲此人城府頗深,當年殺兄囚父、力排眾議,在年僅十四歲時便登上了北夷王座,之後大力推行軍事與商貿政策,扶植心腹。朝野中若有不服從者便拔劍斬之,為帝三年來,北夷國力可謂是一日千裏。既是暴君也是位明君。”說起呼延哲,範怡的眉頭便皺得緊緊的,她對這個殘酷的北夷帝王心中既有佩服,又有畏懼。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這位姑娘竟有如此見識。”劉舉人開懷大笑,十分滿意範怡有問必答的態度。


    村長不耐煩了,“臭老頭,少在這東拉西扯的,這和小蟲兒有什麽關係?!”


    “那你們知不知道,就前段時間,江鳴帶著商隊前往北夷,沒想到運送的茶葉全部發了黴,用於交換馬匹的絲綢上麵也染上了汙濁,呼延哲那叫一個怒火衝天啊!當即便要砍了他的腦袋,江鳴卻要求給他一個調查清楚的機會,並聲稱自己運送的貨物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然後呢?”吳寡婦似乎聽得津津有味,若是給她一把瓜子就更好了,興致勃勃地追問。


    劉舉人接著說道:“呼延哲答應了,並給江鳴三天時間調查此事,而我們的陛下也得知了此事,當即龍顏大怒,但大崇與北夷相隔千裏,便是再驚再怒也無可奈何,隻能等,等三日之後看江鳴如何查出貨物汙損的真相。”


    這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劉舉人卻忽然停住了,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村長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幫他倒了杯水。


    劉舉人這才接著說下去:“誰知!三日之後卻不見那江鳴的蹤影,而商隊之中他的妾室奴婢等人也一概消失不見。”


    “什麽!這個混蛋!也太不負責任了!”宋功承一拍大腿,怒吼道。


    “不,貨物汙損一事一定不是巧合,之前他運送了這麽多次都沒有出過差錯,而且呼延哲隻給了他三天時間,這分明是刁難,就是吃準了他必然查不出真相。”


    “那他為什麽還提出要調查,這不明擺著自尋死路麽?”宋功承不明所以道。


    “他這是緩兵之計,三天時間對於查案來說太過倉促,可若是用來準備逃跑,是足夠的。”


    說到這裏眾人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沒想到這時一旁的吳寡婦忽然驚呼一聲,“你的意思是呼延哲故意這麽做的?!”


    吳寡婦嗓門最大,把大家都嚇了一跳,然後範怡便解釋道:“恐怕的確如此,呼延哲野心勃勃,恐怕是借此故意挑起兩國不和,以好日後發動征戰。”


    “可惡,這呼延哲可真不是個東西!”


    “北夷出了這麽個君主,今後怕是要生靈塗炭咯~”劉舉人喝著村長親自倒的水,雖是憂愁的話,語氣中卻全是得意。


    看到劉舉人嘚瑟的模樣,村長不滿地嘁了一聲,“說了這麽多,這到底和小蟲兒有什麽關係?”


    “你這算問到點子上了,我昨個夜觀天象,算出這孩子的父親就是江鳴,這下你這老不死的沒話說了吧!”


    範怡沉思道:“傳言江鳴極其疼愛女兒,幾乎是走到哪裏都帶著,真可謂是掌上明珠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神色,低頭看看範怡懷中的小蟲兒,發現她此時已經不哭了,隻是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疑惑地瞧著每個人。


    “你這破算卦的別胡說,江鳴犯了這麽大的罪名,這孩子若真是江鳴的孩子,那豈不是北夷要殺她,大崇也容不得她,況且若真是如此怎麽不見江鳴等人呢?”


    “我在鎮上看見江鳴已經被抓了,聽說他帶著的一個婢女私自出逃了,大概這孩子正是那婢女帶走的,你們可別忘了,出入北夷和大崇的必經之路便是那方的關隘。”說罷,指著北方連綿不絕的山脈和雲海。眾人跟著望去,而那山看著仿佛很近,又仿佛很遠,一眼望去看不見邊際,也看不見生靈。


    此山穀麵朝嘉雲關,背靠茅草村,可謂是一重地。


    “那……帶著她的婢女呢?”宋功承不忍地低下頭,看向那孩子的眼中充斥著濃濃的悲傷。


    “或許是被狼吃了吧。”範怡無奈地歎口氣,心中微痛。


    那婢女帶著小蟲兒逃命之時,可能正在被狼群追趕,也可能帶著滿腔的希望,盼著能將她平安的撫養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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