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裏的草原,北夷王帳上的紅色帳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馬兒甩著尾巴啃食著肥美的青草,被熱情的風送來草木香氣沁人心脾,帶著令人安詳欲眠的氣息。


    王帳內,一個身著銀甲的長發男子正在擦拭著一把寬刃的長刀,此刀做工精良,材質無比堅硬強韌,刀鋒處照出的人影清晰幹淨,刀背上鑲嵌著一條雕龍金邊,比之刀刃更加銳利的眼神反射在上麵,叫人看了不禁心中生寒,他的視線轉到一旁,過了一會門口走進來一個同樣穿著甲胄的男人。


    這個男人留著長發和雜亂的胡子,一進來便單膝跪地,稟報道:“大王,那幫中原人要怎麽處置?”


    他所指的正是跟隨江鳴一同來到北夷的商隊,他匆忙逃走時未來得及帶走商隊中的任何一人,導致他們現在被夷人給關押了起來。


    被稱作大王的男人並沒有停下擦刀的動作,隻是眼中多了些冷冽,“不處置。”


    “可是……”


    “達魯,你的性子太急躁了,那幫人孤王留著還有用處,先好生看管著,莫要出了岔子。”


    達魯深深地垂首,無比恭敬地應答道:“是,臣遵命。”


    達魯很快退出了賬外,腳步匆匆地往囚帳去了。


    將擦拭完畢的長刀插回刀鞘中,男人將刀佩在皮革腰帶上,轉身出了王帳。


    守候在外的數名隨從立即迎上,立於他身側的舉著綢傘,隨之身後的侍者則躬身小步前行,態度無比謙卑有禮。


    注意到這一幕的新兵正在幫忙燒火準備午食,遠遠地看見了,心中的敬畏之情難以言喻。


    “喂,新兵,火快滅了!”


    “哦哦!”新兵連忙添了兩塊木頭進去,對做飯的老兵打聽道:“沒想到這裏離王帳這麽近,剛才走出來的是大王嗎?”


    “不然還能是誰?!麻利點,一會兒這菜說不定要送到大王的桌上呢。”


    新兵更加謹慎地繃緊了手臂,賣力地往灶洞裏塞著木柴。


    “笨蛋,火太大了,要焦了!”燒火的老兵拍拍他的頭怒叱道。


    “哦哦!”新兵護著腦袋減弱了火勢,眼神又飄到旁邊,發現大王已經走遠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別看了,專心幹活,再亂來老子揍你!”老兵惡狠狠地警告道。


    “哦。”聲音有些有氣無力。


    老兵歎了口氣,說道:“諾力努,要想常常看見大王可不是容易的事,王帳每天都會搬到新的地方,而王帳的位置除了親信和隨侍沒有人能夠知道,專心幹活吧,像我們這種夥頭兵能見上一次就不錯了。”


    諾力努十分遺憾,他剛才離得太遠連大王的樣子都沒有看清楚,有些不甘心地說道:“那我就當大王的親信或者隨侍,每天跟著大王,看著大王。”


    對於這位年輕強勢的君主,北夷的子民對無不敬重與仰慕,北夷的每一個女子都愛慕著呼延哲,夢想著有朝一日能成為他的妻子,而所有男子都希望能夠在他的手下效力,能為之肝腦塗地便是不憾此生了。


    而諾力努也是如此,滿腔熱血地投入軍中,卻發現自己隻能分到一個當夥頭兵的資格,而比他瘦弱的哈奇爾、多賽則被分配到了步兵營地,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老兵紮穆悠悠地說道:“當隨侍是要受宮刑的。”


    諾力努眨巴眨巴眼睛,神秘兮兮地問道:“什麽是宮刑?”


    紮穆歎了口氣,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跟他說這個,但還是湊到他耳邊小聲地解釋。


    聽完之後的諾力努驚呼一聲,像觸電似的站了起來,“啊?!”


    這聲充滿不敢置信與尷尬的啊響徹了火頭軍營地,在天空中慢慢飄遠。


    幽遠寧靜的鄉村生活令範怡幾乎快要忘了曾經的愛恨情仇,隻想沉醉在每日悠閑的午後,喝上一杯熱茶,嗑上一把吳寡婦自己炒的瓜子,便很好了。


    哪怕茶是最粗劣的滿天星,瓜子是沒滋沒味的南瓜子,這樣的生活比之從前不知要遜色了多少倍。


    但她就是覺得快樂、安詳,哪怕就讓她這般老死在這無人問津的鄉野,隻要不想起愛恨交纏的過往,令她傷懷的每個日日夜夜。


    有時候,她實在很羨慕無憂無慮的小江凝,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不會走路不會說話,爬起來卻很快,隻要一放到床上就滿床爬來爬去,比耗子竄得都快。


    吳寡婦便打趣說這孩子將來長大了一定是個“神行太保”。


    逗得宋功承差點沒背過氣去。


    孩子就暫且養在吳寡婦家裏,宋功承時不時地便會來看望她們,並且從不空著手來,每次不是拎著滿滿一籃子雞蛋,便是逮著山雞野味而來。


    一來二去吳寡婦也砸吧出了滋味,隻要宋功承一來,就帶著小江凝跑到鄰居家去扯皮閑聊,把二人留在自家院落中,遠遠地偷瞧他倆羞羞答答說話的樣子。


    但最近範怡對宋功承的態度忽然冷淡起來,這日夜裏與吳寡婦閑談時還說馬上要離開茅草村了,想要在離開前好好道別謝謝大家這幾日的照顧。


    拿出幾坨銀疙瘩塞給吳寡婦,言語之間滿是感激,吳寡婦驚呼一聲,堅決不要這錢,推搡幾下還生起氣來。


    “你跟你嫂子見什麽外呢?我能收你這錢嘛?快拿回去,不然我可發火了。”吳寡婦當即便急眼了。


    範怡失笑,心裏頭跟明鏡似的,明白吳寡婦是拿真心待她才這樣。


    吳寡婦她沒讀過書,一個大字也不識得,嘴巴笨不會說客套謙虛的漂亮話,但是心眼比誰都實,僅是相處了幾天的功夫便掏心掏肺地對人好,因為她能夠看得出來,範怡是個好姑娘,況且她是個被負心漢拋棄的可憐女人,而吳寡婦自己也是孤孤單單的人。


    孤單的日子久了,半夜無人陪伴之時便常常落下淚來,她思念早亡的丈夫啊,那胸口裏溢出來的感情來得凶猛而熱烈,叫她無所適從地抹淚的同時,還要罵自個兒一句“矯情個什麽勁呢?”,可即使這樣,眼淚依舊止不住地流。


    但自從範怡來了的這段日子,吳寡婦有了傾訴的人,可以說說知心的話,範怡也耐心願意聽她反反複複地嘮叨,現在突然要走了,她是真的舍不得,在硬把銀疙瘩還給她之後,緊緊地攥著範怡的手,頭一次壓抑著嗓子,說道:“範娘子啊,別走成嗎?你不是沒地方去嗎?留在村裏挺好的,你就一直住在我家和我做個伴,想住多久都成,我不收你錢,不收的。”


    倔強地說完這番話後,吳寡婦眼眶便紅了,拉著範怡的手怎麽也不肯鬆開,仿佛生怕她現在就要走似的。


    範怡也是無奈,但她心意已決,非走不可。


    至於原因麽,很簡單,她殺了馮曉薇,程絡是不會放過她的,本來她已是孑然一身,心如死灰地投入江水中赴死,但奈何江凝出現了,之後身邊圍繞了這麽多溫暖善良的人,她是真的十分貪戀這樣被幸福和溫暖包裹的日子,可是她不能太自私了,如果她繼續留在這裏,等程絡找上門來時,連累他們怎麽辦?


    程絡這人的性子她再了解不過,發起脾氣來什麽都不管不顧,論起莽撞和衝動比之宋功承還要強上三分,而馮曉薇對於他來說可謂是重中之重,沒了馮曉薇他會瘋到什麽程度,這點她都不敢想。


    若是因此傷到了這些對她好的人,她一定會愧疚得想死,所以,不如趁現在程絡還沒有找來,早早地離開這裏,逃到一個程絡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吳大嫂,我離開這是有重要的事要辦。”範怡回握住她的手,盡力寬慰道。


    但這份寬慰似乎有些蒼白,吳寡婦還是哭得稀裏嘩啦的,眼淚汪汪的問她,“那還回來嗎?”


    範怡愣住了,答不上話來,但看著吳~寡婦眼中的期許和盼望,忍下了幾分哽咽,騙道:“會回來看你們的,放心吧。”


    聽她這麽說,吳寡婦便放下心了,但轉眼看了看酣然入夢的江凝,“那這孩子……”


    “吳大嫂,您願意收養這孩子嗎?您不是想要個陪伴的人嗎?就讓她認您做娘吧。”回想起之前在村長家商量取名時吳寡婦的一番話,範怡心頭熱乎乎的。


    “這怎麽行呢?!這孩子將來總得讓她認祖歸宗的,我可擔不起呀!”


    江家乃是大崇裏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哪怕今後沒落了,仍比她強上不知多少倍,她認為在這孩子知道自己真實身世之前糊弄她叫自己一聲娘屬實是罪過。


    “擔得起,養育之恩大於生育之恩,以後她叫你一聲娘是應該的。”


    針對這個話題兩人說到了半夜,終於讓吳寡婦同意了這事兒,但一聽說範怡過兩日便要走就又舍不得了。


    “不如今晚咱們仨一塊睡吧,這孩子夜裏總愛踢被子,我要幫她蓋好幾回呢。”前些天吳寡婦為江凝做了一個小被子,正好合她的尺寸。


    “好,我幫你一起看著她。”吳寡婦高興地應道。


    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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