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孤王就給你三日時間,三日之後你若沒有查清楚,孤王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呼延哲的視線落到抱著繈褓進入帳篷的侍女身上,笑容格外意味深長。


    “草民一定會在三日後給大王一個滿意的答複。”


    江鳴眉頭緊皺,在看到呼延哲的視線注視的方向後,瞳孔猶如被擲入石頭的湖麵般,久久不能平靜。


    呼延哲目光定定地看著他,揚起嘴角笑了,笑聲十分爽朗,眼裏的光彩卻忽明忽暗。


    江鳴直至現在回想起來都還在後怕,三日的時間內,有兩天半用在準備跑路上頭,一想到呼延哲可能會對與凝下毒手,他便一刻也不能安坐,頭腦中全是恐懼和焦慮,根本沒有心思查什麽貨物汙損之事,況且三天時間用於查案本來就倉促,他的商隊中有一百多人,每一個都跟了他不下三年,一時半會根本查不出來誰是內鬼。


    此時跪在朝陽殿的江鳴隻能夠低著頭,麵對皇帝歇斯底裏地質問,全然無言以對。


    “好,你不辯解是吧,來人!上荊棘枷!”皇帝一聲令下,皂隸從命,拿出了用荊棘木做的枷鎖,這種枷鎖是專門用來對付罪大惡極的囚犯的。


    “啊!”荊棘枷鎖在戴上的一刹那就痛得江鳴慘叫出聲,上身的白色囚服不出一會就紅了一半。


    “陛下,民婦願為江鳴……”


    “把江氏滿門統統給朕捉拿起來。”皇帝冷冷地打斷道。


    江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朕答應你不殺他們,可是他們受你牽連,我大崇百姓也受你牽連,江家雖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著令江氏家眷悉數充入奴籍,永世不得翻身。”皇帝一甩袖子背過身去。


    寬大的龍袍袖口甩過,猶如一個巴掌重重地打在江鳴的臉上,令他再一次清醒了,身為階下囚的他沒有資格和陛下討價還價,不論結果是什麽,都隻能夠被迫接受這一切。


    眼看著目露凶狠的皂隸就要抓住江老夫人扭送入獄,褚漫凝拚盡全身力氣阻擋,“阿鳴!”


    “漫凝!”江鳴慘呼一聲,就在同一時刻,他看到自己的母親用盡全身力氣往殿內的盤龍金柱撞去。


    “母親!”


    以卵擊石尚且下場淒慘,更何況生生血肉之軀撞擊金石,江老夫人當即頭破血流倒地不起,在江鳴和褚漫凝地哀呼聲中,魂歸了西天。


    “哼,苦肉計。”關城冷哼一聲,說道。


    白楓嵐正站在他身後,聽聞此話沉浸在驚訝之中的他立刻抓住了對方的領子,將其提了起來,“你這個混賬胡說什麽?!”


    關城則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不回答也不做反應。


    皇帝很想治關白兩人一個擾亂朝堂之罪,可就算沒有他們這裏也夠亂的了,殿外不斷有人湧進來收拾殘局,文武百官雖竊竊私語但也不至於亂了套。


    這時候打殿外走進來一隊人,太監宮女們簇擁著一個衣著華貴的老婦人,頭上隻別了一個金步搖,但這華貴的氣度卻是裝飾再多的金銀也得不來的。


    “參見太後。”百官們一見到老婦人就參拜道,一時間亂了套的朝陽殿又恢複了安靜。


    “這是怎麽了?”一踏進殿內太後便張望了一番,看見金柱附近圍著一堆人,探尋的目光投了過去,發現了一頭撞死的江老太太。


    她倒吸一口涼氣,捏著手中的檀木佛珠說道:“啊……!罪過,罪過。”


    “太後怎麽來了,快扶回去,不要讓血光衝撞了太後。”皇帝步下金階,走到太後麵前。


    “唉,”太後先是深深地歎了口氣,“江家的事哀家都聽說了,人家都拿著免死金牌來求你了,怎麽還要讓人家去北夷送死?!”太後的語氣有些憤慨,憐子之心每個母親都有,或是感動於江老夫人為子而死的決心與勇氣,又或許是見江家已經沒了盼頭而心生同情,太後決定為他們求個情。


    “母後,朕已饒恕了他的死罪,至於呼延哲饒不饒他,朕管不著。”皇帝沒想到太後是來為江鳴求情的,心情頓時有些糟糕。


    “哼!那北夷的蠻人有哪個是好相與的?我大崇何時怕過他們?!不用想也知道呼延哲斷斷不會放過他,你就這麽讓人家的母親、妻子看著自己的兒子、丈夫去送死?你於心何忍?當先帝所賜的免死金牌是擺設不成?”


    “母後……”


    “江鳴所犯欺君之罪不假,但如今看在咱們這麽多人為他求情的份上,你就放過他吧。”太後語重心長的說完,閉上眼睛默念佛號。


    庫耳瑟連忙走上前,“陛下,我北夷不是蠻橫無理之輩,若是陛下願意交出江鳴,以後兩國仍舊是最好的鄰居,我們願意用更多的馬匹來換生鐵和布。”


    大崇地廣物博,唯一稀缺的便是烈馬和牛羊,若是能換得更多的馬匹就能夠擴充騎兵的規模,更多的牛用來開墾土地,更多的羊毛用來縫製冬衣,這樣的話大崇的國力毫無疑問會更上一層樓,這對於一位君主來說是多麽大的誘惑啊。


    而大崇多的是生鐵和布,每年的生鐵產量都十分可觀,再加上成熟的冶煉技術,把好鐵都用在了刀刃上,極大程度的減少了浪費和不必要的損耗。


    雖然北夷缺少鐵資源,且沒有相對完善的冶鐵技術,但這位陛下亦有所忌憚,呼延哲是個討人厭的家夥,雖然和他接觸不多,但對他狡猾野蠻的諸如傳聞所知甚多。


    呼延哲是一匹野心勃勃狼,雖然表麵上和和氣氣的與大崇做著朋友,可背地裏謀劃著什麽大崇陛下鄭翎瑞也猜不透,何況呼延哲稱王後的三年裏北夷國力更勝從前,如今可謂是兵強馬壯,虎視眈眈,哪怕沒有江鳴這檔子是他也遲早會另尋由頭以起戰端。說不準這匹豺狼什麽時候會急眼呢。


    “請使者回去後轉告貴王,朕會得將其終身關押在天牢中,其家眷貶為最低賤的奴婢。”


    竟是區區這樣的處罰,“陛下這是不把我北夷放在眼裏嗎?”庫耳瑟憤怒地說。


    “朕並非此意,隻是江鳴乃是我大崇人士,理應由朕處置。”鄭翎瑞眼神淡淡地掃了庫耳瑟一眼,話語間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哼,庫耳瑟……告退!”庫耳瑟垂下眼眸,麵上閃過一絲不甘,躬身後退兩步遂轉身離去。


    此時白楓嵐依舊沒有放下關城的領子,關城扯起嘴角險惡的笑了,“隻是隨口說了句話就能讓你這麽生氣?待到江家的女眷悉數入了奴籍,我就買幾個回來,好生關照。要不要我給你也買幾個回來暖床?”


    話音剛落,一個拳頭就砸在了他的臉上,關城直在地上打了個滾,起身抬頭一看,兩個鼻孔都流下血來,額角也掛了彩。


    “放肆!竟敢在朝堂上毆打同僚,你簡直目無法紀!”鄭翎瑞怒目圓睜,仿佛找到了發泄的出口一般,立刻叫來羽林軍把他擒住關入了天牢。


    關城擦了擦鼻血,冷笑著看白楓嵐被狼狽地拖下去。


    “退朝~~~”內務總管莊謾生立即喊道。


    江府外圍了一圈羽林軍和重甲衛,內裏哭天搶地之聲絡繹不絕,不斷有人被押著帶出來。


    “作孽呀,江家一百多人歸入奴籍,這撰寫新的貫籍就得花上一天一夜吧。”打了個哈欠,一個偷懶的小兵說道。


    “不過江家的小千金哪裏去了?怎麽沒有看到?”


    “什麽千金呀?以後就是奴隸了,可惜啊,剛打娘胎裏出來還沒享幾天福呢,今後就要給人當牛做馬咯。”


    天牢內,白楓嵐隻著一身素衣,頭發披散下來,麵容枯槁,坐在角落裏,眼神空洞無物。


    走過的皂隸看著他搖頭歎道:“糊塗蛋一個啊!”


    庫耳瑟回程的步伐並不要緊,晃晃悠悠過了將近八個月才到達北夷,來到呼延哲跟前複命。


    “大王,屬下沒有帶回江鳴。”


    “可惡,南崇人真是不把我北夷放在眼裏了!居然敢包庇罪人!”達魯憤憤不平道,手掌緊握成拳,青筋在手背凸起。


    “嗬……”這時,垂著眸的呼延哲卻忽然抬起眼來,驀地笑了。


    “大王怎麽還笑呢?這南崇太猖狂了!”達魯不解,還當是呼延哲氣極反笑。


    “本以為要廢一番功夫呢,沒想到這大崇皇帝倒是個有骨氣的,庫耳瑟你再去傳一個消息,這次要快,越早送到越好。”


    “是,大王。”


    “達魯,孤王要的都準備好了吧?”


    “是的,大王,一早便備妥了。”


    呼延哲眉目間掩不住的喜色,北夷人大多皮膚黝黑,粗枝大葉。可他卻不同,從小便是細皮嫩肉,唇紅膚白,因此時常被哥哥們嘲弄欺負。


    好在她母親受寵,他的眉目也與母親十分相似,隻是這樣的眉眼長在一張男人的臉上就未免有些陰柔了,達魯知道,他這雙眼睛哪怕是再明亮地笑著也比凶神惡煞要可怕。


    茅草村的生活安靜而祥和,看著小江凝一天天長大,吳寡婦心裏不知道有多欣喜,隻可惜最近世道不太平,前往附近鎮上的山道上路出現了攔路山賊,大家夥已經好幾天沒去鎮上賣菜和獵物了,吳寡婦想為江凝置辦新衣物的計劃也就落了空。


    沒法子隻好裁掉些自己的衣服,給江凝做新衣裳。


    吳寡婦正裁好了布料,穿著針線,宋功承卻打外頭走進來,說道:“我們趕緊收拾行裝往南下去吧!”


    吳寡婦疑惑地站起來,“怎麽了?”


    宋功承不是個一驚一乍的人,鐵定是發生了什麽棘手的大事。


    “還記得江鳴那檔子事兒嗎?”


    給穿好的針線打了個結,她說道:“記得啊,江家一百多口人成了奴隸,老太太還一頭撞死了,最後要不是太後為江鳴求情,他可就要去北夷送死了。”


    “江鳴遺留在北夷的商隊一百三十二人還在呼延哲的手上,今早使者又入關了,說是帶來了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


    這次是加急的急報,想必不用仨月便能把消息傳入陛下耳中。


    “呼延哲說了,要陛下用百萬斤生鐵交換這一百三十二人的性命,否則就將他們全部梟首,將首級掛在軍旗上殺入嘉雲關!”


    武城得到這個消息後第一時間馳馬將到附近的州縣這個消息上報朝廷,不出三月便朝廷便炸開了鍋,尤其陛下最為頭疼。


    大崇雖然生鐵產量大,但是消耗量也大,每年產的生鐵也就二十五萬斤到三十萬斤左右,但是每年上繳朝廷的量也就十萬斤不到,甚至更少。


    百萬斤一時半會根本拿不出來,更何況用這麽多生鐵去交換人質根本劃不來啊,但如果不答應這筆交易又會因此動搖民心和軍心,漲了北夷的威風。


    這樣看來,這根本就是個隻對呼延哲有利的交易,根本就是故意激怒鄭翎瑞,激化兩國矛盾,加劇爭端問題,最終導致兩國開戰。


    不過好在呼延哲是個講道理的流氓,在收到大崇的回複之前不會將鐵蹄踏入大崇境內,但也說了要在夏至之前回信。


    所以皇帝和大臣們必須在這幾天內得出結論,否則就會在戰局開始之前處於被動。


    鄭翎煜早在拒絕交出江鳴之時便意識到與北夷的一戰恐怕在所難免,但沒有料到會這麽快,不過還好他已經調了十萬精兵赴北駐防,再過段時日估計就要到了吧。


    “哼!要我說都是那江鳴惹出來的禍,要是當初交出了江鳴恐怕就沒有這檔子事兒了。”一個年紀稍長的老臣氣憤地說道。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盡早想出應對之法,而不是找誰的錯處,對江鳴的處置是陛下和太後的意思,隴大人莫非是怪罪陛下太後不成?”宰相萬輔呈說道。


    “啊,老臣不敢。”老臣子立刻便沒了話,退到自己的位置低調做人了。


    “陛下,依臣之愚見,現在當務之急是在這生鐵上想辦法,如今不論是戰是退,北夷的狼子野心都是昭然若揭的了,我們要做的就是盡量拖延時間,以備戰事。”萬輔呈竟然早已想好了對策。


    “哦?如何在這生鐵上想辦法呢?”


    “這一百三十二人皆是我大崇的子民,若是不贖必定會損傷我大崇士氣與民心,但是百萬斤生鐵實在是數目龐大,臣日前清點過國庫內的生鐵數目,一共是三十七萬斤,其中有十八萬斤要用於打造下一批兵器和甲胄,能拿得出手的攏共也就十九萬斤,若是在短時間內再強征一些來或許可以湊到二十萬斤。陛下不妨修書一封,與北夷大王商討一番,減少我們要付出的籌碼。”


    萬輔呈一番話娓娓道來,朝堂上已經是鴉雀無聲,目前隻有兩個選擇,贖與不贖。萬輔呈這個方案無疑是最為可行的,隻是要這堂堂的一國之君拉下臉皮去和人家討價還價,實在是有失體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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