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人的黑煙讓江凝幾乎睜不開眼睛,但是腳下踩不到更高的東西,憑她的力氣就沒法再往上爬,可是眼下的局麵又不可能給她時間慢慢往上爬。


    就算有足夠時間,她也沒那麽多體力。


    這時她突然怨恨起自己的柔弱來,若不是因為她娘親和宋叔也不會死。扭頭看向堂中擺著的兩口棺材,不由悲從心中來,娘親是個寡婦,所以她從小便沒有爹,被人欺負的時候也是宋叔站出來保護她。


    現在這兩個人都不在了,以後再也沒人會保護她了,鼻腔酸澀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努力收住眼淚,抿了抿唇。


    現在不是掉眼淚的時候,逃出去才是關鍵。


    娘,宋叔,對不起,阿凝不孝,連你們的屍身也無法保全。她最後在心裏緬懷了一句,狠下心來折磨自己。


    貝齒咬住下唇,滲出幾滴鮮血來,意識終於清醒了許多,她低頭尋找著可以拿來墊腳的東西,隻可惜櫃子上隻有一把剪刀。


    她顫抖著彎下身去拾取剪刀,腳下的櫃子陣陣搖晃,終於她抓住了剪刀,也許是生死之際求生本能驅使之下拚盡了全身的力氣用剪刀在牆上鑿了三下,破開了一個小窟窿。


    這時候火已經燒上來了,腳下的櫃子燙得幾乎站不住,可這僅僅隻是片刻的功夫,可見火勢蔓延之快。


    江凝踩著牆上那個窟窿借力,幾乎把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才翻上了窗戶,坐在窗台上氣喘籲籲地看著眼下的一片火海。


    堂中的兩副棺材已經淹沒在了其中,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她根本來不及多作休整,必須得趕緊從窗台上跳下去,因為房梁已經燒紅了,再晚片刻恐怕整間屋子都會倒塌,將她活活壓死。


    喉嚨和眼睛裏迷了不少煙塵,江凝捂著嘴劇烈咳嗽起來,腳下的懸空感讓她感到極為不安。


    窗戶外的空地上什麽都沒有,貿然跳下去恐怕會摔斷一條腿。


    可是不趕緊跑的話……


    “快救火!”家丁拉著同伴們趕去水井邊拿起提桶,打算打水救火,陳達卻忽然攔住了他,“快走,快回去,不能讓人看見我在這兒!”


    “可是……少爺?”


    難道要見死不救?!


    “蠢蛋!聽我的,趕快回家,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誰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說出去,亂棍打死,屍首扔到城郊亂葬崗喂野狗!”陳達慌裏慌張地吩咐諸家丁不許泄密,一邊在他們的簇擁下從後門跑出去,一行人跑到胡同巷子裏轉了個彎就沒了蹤影。


    他這些年因為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幹被家裏管教的極嚴,且父親的仕途還因此受到過影響。今天他本就是為霸占江凝而來,現在這把火一起,任誰都會懷疑是他欺占不成放火殺人,雖這其中也有他的過錯,可那隻是無心之失,這麽大的罪名他可擔待不起,搞不好父親還會因此被政敵找到針對理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隨便一想陳達便思索出許多不妙的後果,當即便決定溜之大吉。


    家丁們雖然心念著救火之事,因為這城中的房屋都是並著的,一不小心就會連帶損毀一片房區,造成數不清的傷亡損失。


    但是他們隻是仆人,少爺說走也隻能跟著走了,反正旁邊的鄰居看見火光一定會趕來救火的,隻是晚些時候而已。


    而那屋中的江姑娘,則隻能自認倒黴了,誰叫她被少爺看上了呢,哪怕未被燒死也不會有好果子吃的,畢竟陳達始亂終棄的套路玩的可不少,頂多給點錢便擺平了,實在不行就雇傭幾個流氓打手用暴力解決。


    想必是那位江姑娘性格剛烈,寧死不從,少爺被激怒之後放了火,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保住了女兒家的清白名節。


    盡管不了解始末,但是幾個家丁已經腦補出了事件的前因後果,並且迂腐愚昧地認為女子貞潔比性命重要。


    不知過了多久,鄰居們相繼察覺了災情,擁擠忙亂地出來救火,在殃及三戶人家之後終於控製住了火勢,最後江家還是在大火中成了一片狼藉,隻剩下幾根燒斷的房梁和一地焦炭黑灰。


    “快找找江家姑娘,她在屋裏頭嗎?”鄰居找了一番,發現除了燒焦的棺材和裏麵同樣焦黑的屍骨,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屍骸來。


    “找不到啊!”


    “這麽大的火,人想必早就燒沒了吧。”


    “這火是怎麽起的?”


    “聽說江丫頭從城郊回來整個人就變得癡癡傻傻的,和她說話也不理人,想必是不小心打翻了油盞,才起的火罷!”


    “看來便是如此了,可憐呐!這一家子前幾天還好端端的,今兒個就都沒了,可歎啊可歎!”


    望著殘垣斷壁和焦黑的地麵,鄰居們紛紛歎了一聲,沒多久就各自散去了。


    官府第一時間接到了通報去查看了一番,得了個天災人禍的結果,陳達派去打聽的家丁送回了這個消息可把他給樂壞了。


    “江家姑娘的屍身沒找到,估計是燒成灰了,衙門勘察過後說是意外失火並沒有多作懷疑。”


    “沒懷疑到我頭上就好……沒懷疑到我頭上就好……”他來回踱步重複著這番話。


    …


    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已經過了三天時間,隻見自身此時正處在一個破敗之所,四周黑暗破舊倒是有一副桌椅,不知從哪裏散發出來的惡臭令她幾欲作嘔。


    牆壁都是漏風的,可以聽見呼呼的風聲,房頂上透出幾道光線,即使如此屋內仍舊十分黑暗,隱約可以看見窗戶都被木條封上了,床頭靠著的那麵牆有扇閉緊的大門,空氣中的惡臭有股酒肉腐壞的味道和汗臭。


    急忙起身,發現她之前一直躺在稻草鋪就的床榻上,動身想要下床,甫一落地右腳卻忽然傳來劇痛,這一下突如其來的痛楚使得她差點痛昏過去,這才回想起來,她的右腿斷了。


    當時火勢蔓延迅速根本不給她多餘的思考時間,火焰便已經觸及了後背,江凝疼得從窗上摔落下去,摔斷了右腿。


    她從來沒受過這麽嚴重的傷,痛感立刻傳達到全身,她幾乎差點直接昏死過去,可是求生的本能卻支撐著她用雙臂爬到了後門。


    隨後她兩眼一黑,後麵的事情便什麽也不清楚了。


    她再次打量了一眼這間屋子,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她昏迷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很快這個疑問就得到了解答。


    一陣開鎖的聲音響起,隨即“嘎吱”一聲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一個略有些佝僂的身影走進來,因為逆著光再加上屋內昏暗看不清麵容,單看穿著身形便可以看出對方是個二三十左右的男人,頭發蓬亂,他身上散發著和這間屋子同樣的臭味,隻是更濃烈些,熏得江凝捏起鼻子別過頭去,才不至於惡心得吐出來。


    他看見江凝便興奮地叫道:“你醒了?!”


    江凝沒有回答他,而是警惕地看著他手裏拿著的一根木棍。


    注意到江凝的目光,他把棍子往背後藏了藏,說道:“街上野狗多,這是用來打狗的。”


    江凝還是沒有說話,警惕心比起剛才隻增不減。


    “我剛討了點飯回來,還熱乎著呢,睡了這麽多天一定餓了吧,快吃吧。”說完,將另一隻手上的破碗遞到了江凝的麵前。


    碗口上破了數個大小不一的口子,本應是白色的瓷碗看上去卻灰塌塌的,沾滿了不可名狀的髒汙,裏麵盛著滿滿的白飯,冒著細微的熱氣。


    盡管她確實有點餓了,但這樣的碗實在讓人沒有進食的欲望,再加上那人身上濃重的臭味,能吃得下去才有鬼了。


    “給。”見她遲遲不接,對方又湊近了一步,抬了抬手。


    這下江凝才算看清楚了他的臉,隻見一個蓬頭垢麵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正眼巴巴地看著他,右眼皮耷拉下來,有些淤青看上去像是被人打的,臉上有幾顆麻子,牙齒黑黃參差不齊,臉上瘦巴巴的沒幾兩肉。


    是個乞丐!


    江凝被嚇了一跳,往後縮了縮,對方看見她這樣的反應似乎有點自尊受挫,退開幾步,把破碗放到桌子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然後直接抓起米飯來往嘴裏塞。


    他吃得風卷殘雲、狼吞虎咽,江凝看得毫無食欲,一心隻想要逃走,奈何如今右腿摔斷了,根本走不脫,於是隻得慌忙地想起其他主意來。


    “你是誰?這是……哪裏?”待他吃完,江凝遲疑地問道。


    她的手攥緊成拳,心髒咚咚地敲擊著胸口。


    如果他敢亂來的話,她恐怕沒有辦法能夠拿他怎麽樣,何況現在腿還斷了。


    奈何腦子不夠靈活,她思前想後了許久,等到他吃完了飯才想到一個法子,於是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情問到。


    乞丐咧開嘴露出一口難看的牙齒說道:“你是我撿回來的,這是我家,你以後就把這裏當自己家好了。”


    發現了話中的微妙之處,江凝攥緊了底下的稻草,皺著眉頭說道:“自己家……你什麽意思?”


    “你說是什麽意思,我撿你回來救了你一命,今後就老老實實跟著我,做我老婆,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我們倆做個伴,老了也有個人照顧。”乞丐抹了把嘴,抓抓蓬亂的頭發,說道。


    “不!我不做你老婆!你找別人去。”


    她今年不過十七歲的大好年華,憑什麽要嫁給一個乞丐?


    一想起之前在樹林裏遇到的北夷將軍也曾經說過這樣的話,然後便害死了娘親和宋叔,現在她這是又入了火坑了?


    怎麽老是她遇上這樣的事?憑什麽?!


    心中湧起一股怨恨之氣,江凝堅決地抗拒道:“你癡心妄想!”


    這下可惹怒了乞丐,他拍了一巴掌桌子,站起身朝江凝走過來,說道:“你裝什麽裝?!你家房子燒沒了,腿也瘸了,我肯要你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今天我告訴你,你不願意也沒轍!”


    在乞丐看來,她是沒有資格嫌棄自己的,他們一個是瘸子一個是乞丐,般配的很呐。況且自己又是把她撿回來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難不成她還想嫁給旁人嗎?!


    江凝從火海逃生,臉上身上都沾滿了黑灰,這幅尊容看上去並不體麵,何況還斷了一條腿,下輩子的生計都成問題。


    “你別過來,你別過來!”江凝往後縮去,奈何背後已經是牆壁,她的腿又斷了根本無處可逃,待乞丐走過來抓住了她右腳踝使勁一扭。


    “啊啊啊啊!!!”與死無異的痛楚席卷上來,江凝大叫一聲,便癱軟在床動彈不得。


    “你不想做我老婆嗎?我每天都會討很多飯來給你吃,有時候還有酒和肉,比那些莊稼漢好多了,他們整日累得跟頭牛似的,回到家哪還有力氣幹那檔子事兒?”說著,他開始脫江凝的衣服。


    “走開!滾啊!”


    從劇痛中稍稍醒轉的江凝痛苦地掙紮道,右腳的劇痛折磨得她幾乎快要死了,但是她無暇顧及傷勢,振作精神準備反擊。


    她知道,再這樣軟弱下去隻會成為任人宰割的小綿羊,娘親和宋叔不在了,她就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這仇恨也是不得不報的。


    “啊!”乞丐捂著眼睛大叫一聲,仰麵栽倒在地上,捂著眼睛滿地打滾。


    收回暫時戳盲乞丐眼睛的兩指,左腳點地,江凝用一隻腳支撐著跳過去,忍著右腳的劇痛,她舉起桌上的破碗,在乞丐捂著眼睛打算站起來的時候一下子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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