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徹底打昏他,江凝是逃不掉的。


    “啪!”的一聲,破碗四分五裂,乞丐頭破血流,倒在地上抽搐兩下便昏死過去。


    “死……了麽?”江凝蹲下去探了探乞丐的鼻翼。


    呼——還有些呼吸,雖然很微弱,但應該不會死。


    一手扶著牆,江凝摸索到門邊,拉開門栓單腳跳著出去。


    屋外耀眼奪目的陽光爭先恐後地落在江凝的臉上,她被刺的睜不開眼睛,隻好抬起一隻手來擋住陽光,身子忽然傾斜失去平衡。


    她一下子跌落在地,右腳再次傳來驚心的痛楚,“嘶……”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氣。


    她摸索了一陣,找出了藏在身上的黃皮破書,好在沒有丟失,這是宋叔的遺物,曾經數次見他翻閱,看完之後又小心翼翼地放進櫃子裏或是身上。想來是十分珍愛之物,既然如此她必須妥善保管,不可弄丟才是。


    小心翻開破損的書頁,入目皆是深奧難懂的字語,她自己看過書學過字,倒也識得許多書籍,隻是這上麵的字她卻是看不明白。


    好像……是梵文。


    看來這是本佛經。


    食指摩挲著紙頁,觸感微有些粗糙,但厚度和質感很好,想來連用紙都是上好的,她的目光逐字看去,漸漸入了神。


    才剛看了幾大行便覺得身體恢複了許多氣力,連腳踝的傷痛都減弱了不少。


    “當真是神奇……”合上破書,江凝手撐著地艱難地爬起來,單腳跳著離開了乞丐的住所。


    這裏位於城內一處破落民區,常年居住著窮苦的百姓和乞丐,其中人員龍蛇混雜,什麽人都有就這麽大搖大擺地出去恐怕不妥。


    江凝想了想,蹲下身抹了點泥巴在臉上、衣服上。把自己弄得髒兮兮、臭烘烘的才算作罷。


    又找來一根木柴當作拐杖,拄著地幫助行走,江凝就這樣一瘸一拐地離開了這裏,這裏的人幾乎都是又髒又臭,而江凝此時看上去和他們別無二致,自然打不起別的主意來。


    接下來重要的事情是先找一處落塌之地容身,否則這亂世之中如何保全自身?江凝再也不想落到這般落魄田地了。


    在城外找了一個殘敗的土地廟,這裏的屋頂全塌了,掉下來砸倒了土地像,石頭做的土地公公臉上摔出了一道狹長的裂痕。四周雜草叢生,牆壁也都是洞,耗子蟑螂藏身各處,門板都是朽壞了的,什麽都擋不住。


    這樣的地方也就隻有江凝不嫌棄了,當然,她也沒資格和條件去嫌棄,如今有個地方住就不錯了,雖然這裏完全不能住人,但是收拾一下也可以勉強接受。


    供案已經斷成了兩截,上麵的香爐不知所蹤,孤零零的房梁上懸掛著幾串塔香,旁邊垂下來幾塊灰黑的布條,仿佛訴說著這裏也曾受人香火,有人祭拜。


    扶起土地像,扯掉上麵的蜘蛛網,撣了撣上麵的灰塵,江凝露出了一個笑容,“土地公公,以後我就住這裏了,我會收拾清掃幫你趕耗子打蟑螂,你可要保佑我啊。”


    拂去了灰塵的土地公顯露出慈祥的微笑,江凝心中一暖,將土地像放在麵前,退後幾步,恭恭敬敬地拜了三下。


    之後的日子裏江凝便在這間破土地廟安了家,因為早已荒蕪的緣故也罕有人至,在無人打擾的三天內她靠著挖掘附近的野菜為食,倒也能夠度日。


    三天時間,土地廟已經被收拾得井井有條,雖然許多地方依然分布著張牙舞爪的破洞,也沒有房頂,但是好在這三日無雨,她得趁著晴天趕緊想辦法補一下屋頂,至少得拾綴騰出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來,這樣才能長久的居住下去。


    大部分的耗子和小強都搬了家,隻是廟後麵挨著的林子裏長著幾個馬蜂窩讓江凝有些擔憂,不過好在沒有馬蜂飛來滋擾倒也相安無事。


    白天江凝忙著收拾破廟,晚上則借著最後一縷陽光和時而明亮的月色翻看那半本破書,雖然看不懂,但至少算一種消遣,而且這是宋功承的遺物,帶在身邊會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更讓她驚喜的事,這本破書有一半的書頁都破損丟失了,並非完本,不過它看似無用,實際上卻是一件寶貝,哪怕看不懂上麵的字,但是每次翻閱時江凝都會覺得神清氣爽,渾身說不出的舒爽。


    “這書是誰弄壞的呢?真是暴殄天物。”碰著破書端詳,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江凝遺憾地說道,要是完好就好了。


    殊不知此書正是因為她所毀壞的,若是知道了恐怕會捶胸頓足,痛心疾首,追悔莫及吧。


    實際上損毀半本也算是天意,此書乃是少林內功心法,講究鍛體修身,具有提升修煉者的資質的奇效,但是少林心法素來陽剛中正,並不適合女子長期修習,若是日久天長還會出現副作用,諸如不可孕育、長出胡子體毛等等。


    所以這所剩下的後半本雖然使得修習效果減弱,但是這樣一來倒也減輕了副作用,江凝看不懂上麵的梵文,長期閱覽倒也無妨,隻是鍛體加強體質倒是不錯的選擇。


    翻到最後一頁,隻見上麵複雜蜿蜒地寫著三個字,卻不認得是哪三個字,想必是這本書的名字罷。


    將心思收回,合上破書,江凝環顧四周,從三天前的荒蕪人煙、雜草叢生,到現在的幹淨整潔、井井有條,她付出了許多努力。可想而知,她斷了一條腿,拄著拐棍做起這些事情來有多吃力。


    但比起無處容身、被人欺負,還是自食其力比較舒心,看著“鍋”裏麵沸騰的熱水和其中翻滾的野菜,江凝緩緩露出一個滿足的笑來。


    這個所謂的鍋是她在旁邊的河流邊撿到的瓦罐,因為這附近隻有野菜,再加上這裏畢竟是神仙住處,出於對土地公公的尊重她便一直食素了。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身手太差抓不到野味。


    接下來每天上午收拾破廟,下午在附近挖了許多野菜然後進城裏賣掉,晚上看會兒破書再入睡。雖然利潤稀薄的可憐,但一來二去接連賣了好幾日之後,終於湊了一點小錢,到鋪子裏買了些修屋頂的材料。


    過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修繕完畢了屋頂,其實以江凝如今的腿腳要完成這些是很困難的,但因為破書的功勞,如今腿傷已經好了一半,而且不知怎的力氣也大了很多,不再像從前那般手無縛雞之力、風吹就倒了。


    離家破人亡過去了不過個把月的時間,可江凝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除卻夜深人靜時望著孤涼的月色有些難以入睡外,甚至還買了些菜籽在破廟旁開辟了一塊田地種菜。


    白天打理菜圃給菜澆水鬆土拔草,畢竟野菜也有挖光的時候,還是正經種些菜來,既能賣又能吃,滋味比野草好的多。


    由於賣了野菜的錢買材料的錢還有富餘,江凝便買了油燈來照明,這樣看書的時候眼睛也能舒服一點,再也不必借著月光和夕陽的暉光。


    因為木柴充作的拐棍有些磨手,她把房梁上的黑灰布條取了下來,到河邊浣洗幹淨,發現原本是朱紅色的。


    把洗淨的布條綁在柴棍上,便不再磨手了,這幾日拄著手上可磨出了不少水泡和老繭,她想著,自己雖然孱弱無用,卻也有幾分心靈手巧,該是能夠把日子越過越好的。


    時間又過去幾月,轉眼天氣轉涼了些,野菜變少了,江凝隻好把主意打到了菜圃中還未完全成熟的菜上。


    摘了些豌豆想要煮湯,卻覺得這樣太過素淨難以下咽,便想著到廟後的林子裏找些蘑菇。


    吳寡婦曾經教過她辨別蘑菇有毒無毒可食用還是不可食用的辦法,她靠著這些法子摘到了不少蘑菇,心裏卻有些傷感起來。


    “阿凝,活下去……”忽然想起宋叔臨終前最後對她說的話,江凝的腳步都沉重了片刻,沒有方才的輕快。


    她現在的生活雖然不富裕,但是能夠自給自足也就心滿意足了,像她這樣的弱女子能夠自己依靠自己活下來已經是不易,更別提報仇雪恨了。


    當時心中自問的那個聲音她不是沒有深思過,隻是明白自己的弱小無力,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種種麻煩已是應對不及,更遑論向仇敵報複了。


    一個連弓弦都拉不開的小女子,怎麽能夠癡心妄想更多呢?現在這般的生活她已經很知足了。


    可是……娘和宋叔在九泉之下會不會怨我呢?


    想到這裏江凝便覺得脊背發涼,眼前忽然飛來一隻采蜜的馬蜂,江凝嚇了一跳,慌忙躲避腳下不穩摔了一跤。


    “嘶——!”右腿的傷痛再次傳達心腑,痛得她表情都扭曲了。


    盡管破書的功效神奇,卻也不能徹底治愈她的腿傷,而這傷若是一直拖下去恐怕會變成困擾終身的頑疾。


    嗬……就她這樣的廢人、瘸子也敢奢望報仇?!


    她忍不住自嘲一番,抬眸看見草叢裏跳出一隻灰毛野兔。


    野兔看見江凝似乎有些好奇,跳近幾步嗅了嗅,見江凝一直用冒著綠光的眼神盯著自己大吃一驚,連忙跳開幾步。


    連吃了數月的野菜,單一的食物導致現在的江凝十分渴盼著改善夥食,但是這兔子狡猾,恐怕不好抓。


    以她的身手再加上拖後腿的瘸腿,想要去捉這隻兔子簡直就是自取其辱。


    想到與兔肉怕是無緣,江凝忽然一陣氣急敗壞抓起旁邊的石塊砸去,正巧砸在兔子的屁股上,一下子將它嚇得蹦起幾尺高,匆匆往樹林深處逃去,仿佛跑慢了一步就會死無全屍。


    這一變故將江凝也嚇了一跳,不過帶來更多的是驚喜,她剛才明明隻是隨手一扔卻砸中了野兔,隻是力道稍稍欠缺,如若不然定將這兔子當場打瘸,瘸了腿的兔子還怎麽逃跑?


    她又抓起一塊石頭,盯著空中飛舞的馬蜂看了一會兒,透露出幾分堅定的視線凝固的瞬間果斷脫手丟了出去。


    “嗡~”馬蜂被砸了個跟頭,在空中翻了好幾個跟頭,被躲開了一點沒有砸實隻是碰到了翅膀。


    受驚的馬蜂看到了江凝,立刻充滿了敵意,第一時間招呼了同伴向江凝發起了進攻。


    “哎呀,我去惹它做什麽?!”敲了自己的腦袋一下,抱起滿懷的蘑菇,江凝拄著木柴往破廟跑去。


    起初馬蜂一直追在江凝身後,但在她進入破廟之後徘徊了幾圈便飛回蜂巢去了。


    因為供桌已經壞了,也沒了香爐,裂開的土地像就直接放在了地上,麵前擺著三四個野梨,這是江凝從城裏回來的路上發現並摘回來的,摘回來後自己卻舍不得吃,因為單手拄拐單手拿梨,她手也小的緣故隻帶回了三個,就全部供奉在了土地像前。


    看見馬蜂不再追來,江凝來到土地像前磕了個頭。


    這時,烏雲蓋日四周都暗了下來,天空中閃過一道驚雷,江凝抬頭一看,淅淅瀝瀝的雨點便掉了下來,砸在頂上薄薄的木板上聲音格外的響,像是無數雙手在拍打一般。


    雖然已經在這裏住了許久,但畢竟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孤獨和恐懼再次將她包裹起來,點起油燈,搖晃的火光襯得臉部輪廓模糊不清,翻開破書,江凝的神思感到逐漸平和寧靜,驅散了全部恐懼。


    破書上的內容雖然無法讀懂,但從字裏行間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平和正氣、森嚴莊穆,仿佛靈魂得到了洗滌一般,很快江凝心中的怨氣與煩躁感也消失了。


    吹滅了油燈,該省的錢還是節省一些比較好,燈油雖然買的起,但也是不菲的消耗品,現在是白天因為雷雨的緣故四周光線很暗,她起身柱起拐杖在廟中來回走著。


    她在思考一件事,她的眼力實屬上佳隻是力道欠缺,若是能夠加強力道一擊必中,那麽要獵殺野兔便成了有可能為之。


    但是要訓練力氣談何容易,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這幾天天氣轉涼之後去河溪邊打個水手都長凍瘡,原本的芊芊十指變成了肥大的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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