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天氣都不太好,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江凝沒有傘不能出門,但她之前趁天氣好的時候撿了不少柴禾挖了些野菜囤著,便是想著入冬後過活,現在被大雨困在廟中數日,隻能靠這些烤火煮食物,勉強維持生計這樣子。


    但是現在看來她還是想得太簡單了,入冬之後的天氣恐怕會更嚴峻,而她現在沒有準備好冬衣保暖也沒有充足的食物,待到入冬下了雪,寒冷和饑餓將會是她最大的敵人。


    過了五六日儲存的野菜已經吃光了,天氣也總算放了晴,氣溫下降了不少,江凝走出廟外被凍得直哆嗦,看來得買掉些菜來購置點厚衣裳了。


    來到菜圃前發現幾日大雨害得有些菜被泡爛了根莖死了,江凝感到有些心疼,挖了幾株完好的白菜和白蘿卜,帶進城去賣。


    “髒丫頭今天又來賣菜呐?”


    同樣在這裏擺攤的還有幾個婦人,因為江凝的臉上總是髒兮兮的看不清真容,所以便這樣沒有惡意的打趣道。


    江凝心裏頭明鏡似的,在她沒有足夠的實力保護自己之前,還是髒一點好,不然她獨身一人再惹來麻煩可如何應對?


    一來二去江凝早已與她們相熟,便落落大方地笑道:“今天收了白菜和白蘿卜,不知道好不好賣。”


    順便打聽了一下最近的市場行情,江凝得知蘿卜倒是還行,白菜卻並不好賣,因為種白菜的人家太多,而且白菜價賤,賣掉許多都賺不了幾個錢。江凝便暗自覺得以後白菜還是自產自銷的好。


    連著賣了近一個月的菜,收獲甚微但還是湊錢買了一把傘和一把鋒利的小刀。


    這下江凝又回到了最初身無分文的狀態,不過有了傘的話,便再也不用怕雨季不能出門的尷尬局麵。至於小刀的用途,自然是用來對付野兔的。


    素菜吃久了對肉類就會產生執念,再這麽下去她可不想出家當尼姑。


    宋功承是個出色的獵戶,每次出門打獵都能帶回很多獵物,隔三差五就開葷,剝下來的皮毛拿去集市賣錢,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在宋功承的福蔭下長大的江凝能忍耐到今天已經很不容易了,天天吃野菜、白菜和蘿卜,再吃下去她臉都快染成菜色了。


    但是要捉殺這個野兔並非易事,宋功承是個出色的獵人,教過她的狩獵知識這輩子都受用了,耳濡目染之下十七年傻子也能夠出師了。偏偏江凝連最簡單設置陷阱都不會,別說是捉野兔了,就是碰到幾縷兔毛都算走狗屎運了。


    她憤恨地打了自己的腦袋一下,對於荒廢錯過的時光追悔莫及,現在要捉這個兔子恐怕得用最笨的辦法才行了。


    俗話說最笨的辦法才是最有效的辦法,江凝在集市上買了個竹筐,放在林子裏用樹枝支起,筐下麵放了一顆鮮嫩的小白菜。


    好在她的菜圃外圍植了一圈荊棘和籬笆,否則裏麵的菜早就被附近的野兔吃光了,不過野兔生性狡猾,一般的陷阱不足以讓它冒險入套,江凝撿了幾顆小石子,躲在陷阱邊上伺機待發。


    從早上等到了中午,又從中午等到了下午,連野兔的影子也沒見到,江凝腰腿酸痛,頭暈眼花扶著樹幹晃了晃腦袋,企圖保持清醒。


    不行了,不行了,兔子沒等來她要先餓死了,不如把白菜煮了吧,不便宜那兔子了。


    江凝剛想走過去收回陷阱改日再設,卻忽然發現有個灰棕色的小家夥蹦蹦跳跳地來到了陷阱附近。


    她急忙屏住了呼吸,悄咪咪地躲到樹後,摘了片葉子擋住了臉。


    透過葉片的縫隙看去,隻見野兔在附近嗅了又嗅,三瓣嘴不停地聳動,迷糊的小眼睛定定地看著陷阱中的白菜,嘴巴微微打開,淌下了一滴唾涎。


    雖然它很心動,但是它在周圍聞到了人類的氣味,這讓它雖然眼饞卻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貪吃的天性最終還是戰勝了理性,野兔往前跳了兩步,頭伸出去貝齒輕輕咬住了白菜葉,然後梗著脖子往回拖。


    “可惡。”江凝見事不好連忙抬手扔出一顆石子,砸在了兔子的腦袋上。


    “嘣!”腦袋清脆的發出這樣一聲,兔子被砸得眼冒金星,但很快恢複了神智,機警地察望四周。


    江凝握住自己的手腕無比苦惱,若是她力氣夠大當場將它打死也不是不可能,宋功承曾經也常用石子打兔子,隻可惜他準頭太差,又總是暴露自身被兔子察覺,因此不善此道。


    兔子在觀察了片刻之後有些退縮了,幹脆後退幾步鑽進了草叢逃之夭夭。


    “哎?!”江凝憤憤地跺了跺腳,腦海中已經開始思考起了好幾種兔肉的燒法。


    咽下不甘的淚水吃了好幾天野菜,江凝在廟前做了一個稻草靶子,靶子上紮了兩個長耳朵,遠遠看去有點萌。


    於是乎江凝便開始苦練投擲,她目光清明視力極佳,雖然多數時候能夠命中,但是常常沒什麽殺傷力,退遠些便連夠都夠不著了。


    實在是太差勁了。


    江凝氣餒萬分,晚上的煮野菜都沒吃幾口。


    其實自打她家破人亡之後,受了傷之後又一直靠吃野菜活著,身體的健康狀況本就不如從前那般好。換作尋常人早就營養不良、麵黃肌瘦了,當然也多虧那本破書的緣故使得她平日還能有力氣忙活打理。


    累了大半天,卻依然沒有收獲,現在她頂多能夠打中二三十步外的靶子,中靶之後力道稍微偏小,頂多打落幾根稻草。四十步開外命中率大幅降低,並且力道小的就和撓癢癢似的。五十步以外基本已經無法命中了,連靶子都碰不到。


    “再來!”雖然胳膊已經十分酸痛,但江凝不肯放棄,揉了揉肩膀,便開始在三十五步左右的距離使勁投擲。


    一直到日落西山,昏黃的餘暉灑落在山野間,為精疲力盡、汗流浹背的江凝披上一層金黃外衣,她呼著氣坐倒在地,眼神微有些失焦視線內的死物都在跳著舞,太陽穴突突地鼓著,一層層的潮熱席卷上脊背繼而翻滾到天靈蓋。


    她已經累得脫力了,連爬起來拄拐回破廟的力氣都沒有了。


    日光逐漸下落最後一絲在河麵上化成了點點殘存螢光,身上的熱汗已經變成了冷汗,混合著腥味的風經過河麵吹在江凝臉上,凍得她一激靈。


    該回去了,可是站不起來了。


    兩隻手臂都使不上力氣,腿腳不靈便,試了好久都失敗了,於是又在原地枯坐半晌,歎了口氣遂幹脆躺在草地上,視角從水光山川轉換成星雲月光,山野間的微風徐徐從身上撫過,吹得她麵上和睫毛癢癢的。


    回過味來江凝將手臂枕在腦後,望著漫天繁星和纖雲皎月,摘下一根野草除了根須,叼在嘴裏。


    娘,宋叔,還有她那英年早逝素未謀麵的爹,你們在天上看著我嗎?


    若是我平凡一生,不給你們報仇,你們會責怪我嗎?


    她從前並不如此多愁善感,可見一個人生活當真不易,不過依靠自己也勉強活下來了,雖然目前連溫飽都難以實現,要是她能夠再強大一些就好了,不然也不會連隻野兔都抓不到了。


    孤獨且努力的她此時此刻想著,如果明天能夠抓到兔子就好了,好久沒碰上一頓葷腥了。想著想著便閉上了倦眼。


    第二日,她重設了陷阱,依然是那個用樹枝支起的竹筐,隻是這次筐下放的小白菜被撕扯成了多塊,從筐底一直延伸到草叢邊上。


    期望這次都夠捕捉到那隻狡猾的兔子。


    江凝鬼鬼祟祟地藏身在樹後,兩眼閃閃發著光,仿佛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這次沒等多久那隻野兔便顛顛跳來,興致盎然地沿地上的白菜吃著,逐漸接近了陷阱。


    竹筐下方的樹枝連接著一根繩子,繩子的一端綁在樹枝上另一端握在江凝的手心,眼見著野兔慢慢迫近竹筐,她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四肢發麻眼冒綠光。


    慢慢地接近了,三瓣嘴聳動得厲害,白菜碎渣都不肯放過,可見是荒郊野地虧待多年,今日怕是要吃的天昏地暗。


    看著它半盞茶的功夫就掃清了地上的菜葉,江凝心想著說不定把它活撐死也是條捕獵之法。


    江凝見獵心喜,腳下踩斷了一根枯枝,“哢嚓”


    兔子腦中的警鍾仿佛被敲響了,隻見它猛地抬頭鼻頭抽動,隨即閃電似的竄進了草叢,銷聲匿跡了。


    “啊啊啊!”江凝忍不住抓狂,柱著木拐上前兩步用拐棍打飛了竹筐,真真是氣煞人也。


    再次無功而返令江凝幾乎心灰意冷,無聊地回到破廟中,點起油燈,搖曳的火光照在臉上有一絲溫暖,她捧起藏在土地像背後的破書,來到燈光旁翻閱。


    忽然她靈機一動,福至心靈。


    折來一根樹枝,江凝手執油燈來到中庭,借著朦朧的月色和燈火,照破書上麵的字跡臨摹起來。


    俗話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既然這書上的文字僅是捧閱便如此有益,不知書寫下來會有何變化。


    樹枝作筆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好在樹枝柔韌一口氣寫下許多也不曾折斷,泥地上漸漸出現了一幅梵字經文,雖然字形歪扭不得其神,行間排列卻還工整簡潔,寫完一頁後凝神細瞧,一股沁人心脾的熨帖之感油然而生。


    她微微一笑,抬起手腕打算寫下一頁,忽的僵住了身形。


    “咦?”江凝忽然感到髒腑之間有一股氣息在經脈裏來回竄動,隨即緩緩在胸中聚攏,使江凝感到一陣胸悶,她撫著胸口順氣企圖平息這股勁力,卻反而更加難受了些。


    “怎麽會這樣?!”江凝心中大驚,急忙站起身來,接著腿筋一麻跌坐在地,不曾想坐下後反倒是舒坦許多。


    體內這股怪異的氣息在胸口盤旋完畢之後便轉移了目標,開始從膻中向下遊走逐步在鳩尾、巨闕、上中腕幾處蜿蜒停留片刻,之後便急轉直下搶奔中柱、四滿二穴騰湧,最終停留在了氣穴。


    氣穴也就是丹田所在之處,儲存內功氣脈之地也被習武之徒稱作氣海。


    來到丹田的氣息仿佛找到了最佳的棲身之所,從方才的暴虐躁動轉為溫馴輕緩,仿佛一泉清水在其間細膩流淌,令江凝感到舒適安心。


    遂腹處的經脈中漸漸產生一種熱力,溫養著四處的脈絡,猶如瑤池玉液在當中涓涓細流,四肢百骸沒有一處是不舒坦的。


    很快,江凝的額頭上,脖子上,脊背上都冒出了細小的汗珠,一縷白色的輕煙自發旋升起嫋嫋飄蕩,從旁看去仿佛仙人入定。


    江凝盤坐在地雙手搭在腰間,背部挺得筆直,臉上泛出紅潤的光彩,緩緩閉上雙目,漆黑中仿佛看見了凝聚成一團的淡金色的煙霧,在不停地盤旋湧動,蘊含著澎湃之力。


    這一刻腦海中的那團煙霧仿佛叫她無師自通了,意識中悄然滾過了方才書寫下的那頁梵文經卷,隨即雙手抬起作抱守之勢,胸腹下丹田內的氣息又開始急劇躁動起來,隻是這次沒有方才那般混亂,而是錯落有序地在周身經脈中遊走起來。


    這些氣息分為兩路,一路向東一路向西,好比兩路兵馬爭先恐後地朝目的地行進,江凝雖然不懂經脈穴位的理論,卻也驚愕地發現這兩道氣息在遊走了許久之後,終於慢慢匯合到了一處,而這兩條遊走線路合並到一起之後形成了一口梵鍾的形狀,繼而淡金色的氣息似乎擁有了實質,散發出耀眼奪目的金光。


    而閉著眼睛的江凝卻不知道,她的身上此時也泛著同樣的金光,萬丈光芒神聖奪目、寶相莊嚴,猶如神仙臨凡,方圓一丈外都被照得睜不開眼睛,隻見一片光明中模糊有個盤坐著的人影。


    緊接著江凝又雙手推掌上抬,體內的氣息便猶如沸騰一般追著凝聚到一起,逐漸匯聚成了一個巴掌大小的迷你小鍾,接著江凝手腕翻轉往下壓去,這股氣息又攜裹挾著翻江倒海之勢,呼嘯而至。


    待到達氣穴所在後,便偃旗息鼓平靜如水。


    它們就靜靜的徜徉其內,仿佛剛才不曾那般撒野過,像是個乖巧嫻靜的孩子。


    淡金色的真氣在丹田內如同一片旋轉的雲朵,隨著微風緩緩打圈,圍繞著一個無形的中心點。


    “呼~”慢慢吐出一口濁氣,江凝須臾後睜開了雙目,瞳孔明亮清澈,一絲淡淡的金色一閃而過,如同雨夜中的一道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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