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我要停下來歇息。”被背在背上的莫妍葉拍著江凝的肩膀,要求停下來休息。


    “好吧。”江凝擦了擦額頭的虛汗,心底有一種不安在悄悄蔓延。


    她總覺得最後快些趕路,否則不知會發生什麽變故。


    那夜聽到的談話仿佛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她總覺得這看似太平的盛世,即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連著好些天趕路,她們的行程卻依然隻走了一半的路程,距離渡口還有很遠的距離。


    這個渡口建在長河兩岸相靠最近的地方,方便來往船隻通行,隻可惜最近水匪猖獗,渡口已經變成了一個荒涼的碼頭,無人打理,雜草從生。


    江凝曾經隨宋功承運送皮草的時候到渡口走過一遭,那時便已經初顯荒涼之態,不知如今會不會更加糟糕。


    喝點水吃了幹糧,江凝緩和了呼吸和心跳頻率,感覺體內的真氣流轉方向有些反常,以為是心緒不寧的緣故,便強自忍下了這股因反常引起的不適,將其拋諸腦後。


    兩人繼續趕了幾天路,好在莫妍葉的傷勢沒有惡化,而是漸漸地好轉,結成了一個紅褐色的血痂,以及周圍的一圈嫩粉色的皮肉。


    雖然傷口創麵不大,但是深及髒腑,裏麵的血肉自己翻裂開來,恐怕就算以後長好之後也會留下一個難看的疤痕。


    莫妍葉嫌棄地看了眼肩胛處醜陋的疤痕,掩好衣裳蔫蔫地歎氣。


    “再往北走三十裏便可以到了,以我們的腳程應該需要走半個多月。”說著,撥了下熊熊燃燒的火堆。


    莫妍葉身上有傷,江凝帶著她也不敢走太快,好在路途平坦,一天大概能走一裏多地。


    期間時晴時雨,氣候也是愈發寒冷,兩人身上的衣物便顯得有些單薄,沿途卻沒有人家更沒有市集,隻有許多孤零零的空屋瓦房。


    沒了人住的房子雖然還未破敗,但已經顯露出荒涼孤寂之感,太陽下山後兩人便留宿在這些廢棄的民房當中。


    江凝會在附近打些野兔野山雞之類的小型獵物,莫妍葉則負責炒菜做飯,江凝搬了把小凳子坐在灶頭後邊塞柴火。


    沿路人跡罕至使得江凝與莫妍葉心中或多或少生出點不安與敏感,如此還想著在吳洲城陳達的死有沒有被人發現,可有人猜到她們便是凶手?


    江凝回想起當時在後山林中遇到的那個九霄派弟子,其眉眼當中的眼神與氣韻仿佛還曆曆在目,即使閉上眼睛也能在黑暗中很快記起他的樣子。


    隻可惜他們之間地位天差地別,今後天高海闊隻怕沒有機會再次見麵,所以他在危機時刻的伸手援助就沒機會報答了。


    踏入這偌大的江湖,她在其中不斷漂浮,下一餐吃的什麽?睡的是床還是地?沒人說得準,居無定所以後隻會成為常態。


    而莫妍葉便是她的第一個夥伴,看著她沉沉睡去的樣子,江凝吹滅了燭火,合衣而眠。


    在這樣不緊不慢,吃住無虞的條件下,兩人即將到達渡口港,莫妍葉的傷也眼見著一天天利索起來。


    這一日又是日落黃昏之時,江凝正打算把行李拖到一間空置的民房內,莫妍葉忽然拍了拍她的背。


    “喂,你看那邊。”


    江凝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見一戶落魄人家。


    門前的果樹枯敗凋零,房頂上的茅草東缺一塊西漏一塊,就連門板都不翼而飛了。


    就是這樣落魄的一戶人家,煙囪上居然冒出了嫋嫋炊煙,為這個荒涼無垠的地方增添了一絲人情味。


    “奇怪,我們一路行來就沒看見過人,這屋子這麽破居然有人住。”


    江凝心中也有些奇怪,但耐不住好奇心,在莫妍葉的帶領下一步步走到那間破房子前。


    “有人嗎?!”莫妍葉走上前兩步,象征性敲敲門框,叫門道。


    等了許久不見有人應答,江凝和莫妍葉隻好壯起膽子走了進去。


    打第一眼起就看到院子的角落裏擺著蓑衣鬥笠、鋤頭等物,牆上掛著一串已經風幹的辣椒和竹編篩子。


    看上去有一絲絲人氣,那麽確實是有人住的咯?


    莫妍葉和江凝又試著叫了幾聲,卻見屋內走出一個年輕男人,穿著粗布農裝手中握著鍋鏟和一根帶著泥土的青蔥。


    “兩位姑娘有事嗎?”年輕人率先發問道。


    清潤的嗓音加上溫和的麵龐,看上去十分好親近,屬於那種沒有任何攻擊性的長相,眼裏帶著幾分好奇與防備。


    看見過沈易綏驚豔的驚豔的長相後,江凝對於突然出現陌生男子的多少有些警惕,但是這人不論是舉止神情還是外貌打扮,看上去都隻是一個普通的農民,應該不是惡人。


    隻是這荒村野地裏,突然出現一個男子,確實著實奇怪,回想起之前在旅店裏聽到的對話,江凝心裏有點緊張起來,她不確定這個年輕人是否可以信任。


    “我們是外地來的,要渡河到對岸去投奔親戚,天色不早了,途經此地想要留宿一夜。”


    年輕人臉上漾著溫溫弱弱的笑,“不知二位姑娘怎麽稱呼?”


    “我姓莫,她姓江。”莫妍葉似乎也有些防備,沒有說出全名,畢竟萍水相逢不需要知道太多。


    “哦,莫姑娘,江姑娘。”年輕人很有禮貌的說道:“雖然二位遠赴而來,但我奉勸你們還是原路返回為妙,再往前去就是那群水匪的地界了,兩位姑娘無依無靠,還是不要以身犯險才是。”


    “那群水匪當真有這麽厲害?”莫妍葉插著腰。


    “他們畢竟是亡命之徒,朝廷年年都會派人來清剿,但是他們生性狡詐,打不過便躲,過了小半年朝廷的人走了便又卷土重來,可以說比當年的北夷人還要難纏,連皇帝陛下都拿他們沒辦法,你們兩個姑娘家若是執意要去那裏,恐怕會吃虧的。”年輕人含著懼怕與怨恨的口吻敘述著。


    “這裏以前是個熱鬧的村子,有的沿河捕魚為生,有的種田養雞,生活不算富足但是至少很快樂。我原本自小就在這長大,但是幾年前水匪把我父母都殺了,我一個人逃到了外地,饑一頓飽一頓地挨到了今天。”


    說著他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唉,明天是他們的祭日了,我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趕回來給我的父母上香祭拜。二位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話,可以在我家住下,彼此之間有個照應。”


    江凝與莫妍葉紛紛對視一眼,心中疑惑得以解開,原來如此,沒想到這年輕人的身世居然如此可憐。


    他既然不在此長住,隻是每年祭之日回來,那麽這個屋子這麽破敗便也解釋得通了,隻是她們倆畢竟是姑娘家,與一個陌生男子同住一屋可能不妥,況且這個年輕人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真若碰上危險恐怕要她們來保護他才對。


    於是江凝與莫妍葉便謝絕了年輕人的好意,在隔壁鄰居家的房子裏住下了。


    推開門灰塵與蜘蛛網撲麵而來,江凝和莫妍葉後退好幾步才堪堪躲避過去,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一絲苦笑。


    不過這兒荒無人煙的,有地方住已經很不容易了,兩人也沒有挑三揀四,簡單收拾了一下,天黑之後便開始燒火做飯。


    江凝今天收獲不佳,隻抓到一隻小胡獾,跟旁邊的年輕人借了他從外地帶來的香蔥去腥味,隨意攀談幾句,江凝很快便了解了他的相關事跡。


    他本來是一個乞丐,後來到一家小酒樓當學徒,幹了四五年,領著微薄的薪水,這次請了十天假回鄉祭拜父母,明日祭拜完便要回酒樓去了,半天也不能耽誤。


    除此之外,江凝為了感謝他的香蔥,送了一塊兔皮給他。


    年輕人誠惶誠恐地推拒,最後在江凝的堅持下收下了。


    江凝聽他說故事來便聯想到自己的過去,正好沿途上獵了不少兔子拔了幾張皮毛。


    這些兔皮她們自己留著做了兩個帽子,剩下的這一張便給了他。


    到了晚上,吃過晚飯後莫妍葉和江凝站在院中看著今夜還算明亮的星空,前幾日都煙雨朦朧的看不到幾顆星星,今晚總算一飽眼福。


    越是靠近北方,天空便越是接近,可謂風高氣爽,起初莫妍葉還有些不習慣,傷口也總是發疼。


    但隨著時間推移,加上托江凝的福每天都能吃上野味,傷口恢複得很快,環境也很快適應下來。


    江凝從前是不太愛看星空的,因為吳洲城的城牆很高,而且家中事務忙碌,很少有機會閑下來抬頭看看天空。


    這時,莫妍葉忽然扭過頭來問她,“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江凝想了片刻,說道:“等到了北夷,我要先找出殺我娘親和宋叔的仇人,等我報了仇之後,如果能夠全身而退的話,就當一個獵戶,住在山林裏,以打獵為生。如果能夠遇到一個知心之人便與之長相廝守,如果遇不到等我老了便養一對貓狗作伴,倒也並不孤獨。”


    莫妍葉聽了哈哈一笑,覺得她說的不賴,於是說起自己對未來的憧憬。


    “我以後要賺很多錢,給我死去的爹娘和舅舅找一處風水寶地,把他們葬在一起。我還要嫁給全世界最有錢的男人,成為最幸福的富家夫人,一輩子吃喝不愁,再也不用做那偷雞摸狗之事。我還想開私塾,辦善堂幫助那些窮苦百姓。”


    莫妍葉抿了抿唇,哀歎道:“我曾經偷過一個男人的錢,他見錢不見了就當街大哭,被許多人嘲笑,我也笑他一點都不像個男人,不就是丟了點錢麽?可是我後來才知道,那是他用來給妻子治病的救命錢,然後他的妻子病死了男人也上吊自盡了。我……”


    江凝安靜地聽著,沒有出聲。


    “我很後悔,哪怕後來我立誓不偷窮人的錢,但是這孽已經造下了,我死後大概會下地獄受盡酷刑吧。”


    “所以你想開辦善堂,幫助窮人,彌補自己犯下的罪孽?”


    “是的。”千愁萬緒數不盡,莫妍葉抬頭看著茫茫星空,心中暗暗許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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