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開木匣看了,竟是一卷畫軸,緩舒慢展,但見雪絹淺墨,有烏發白衣一女子,纖纖瘦影,奕奕神采,濃眉炯目,朱唇一點……蔚璃看得怔住,豈非正是自己畫影!又見那畫上還有題字,寥寥落筆,涓涓餘韻——


    風清月朗子寧不來


    忍不住欣笑,還果然是來問罪了!蔚璃又喜又羞,望著那畫倒似又精神百倍,全忘了方才伏案之辛勞。


    裳兒耐不住好奇也悄悄湊上前看了,一旁笑道,“殿下可是望眼欲穿啊!長公主這欲擒故縱之計還當真撩人!”


    “小心言辭!”蔚璃挑眉嗔道,“說說倒露了自己心計!誰人欲擒故縱?休要以己度人!”責得裳兒好生羞愧,漲紅了臉不知如何是好,尋顧左右忙又別稟他事,“那位玄公子哦,方才又和門前侍衛鬧起來了,說是長公主再不召見他便硬闖!”


    “他敢!”蔚璃拍案喝道,可轉念又想:天下豈有那狂徒不敢之事?忙又憂心令道,“你去告訴青袖……”可想想若使青袖處理此事,那便是一劍殺了的結果。隻好又改言,“還是先傳令宮中侍衛,擅闖宮闈者,格殺勿論!”想想仍舊不妥,侍衛殺與青袖殺又有何不同?偏偏是個一時還殺不得的主!


    裳兒走到門前又被喚回,見自家這位女君倒也不曾這般愁眉不展,終得了她最終旨意,卻然是,“還是隨他鬧去罷!不要理他就是。此是王宮禁地,量他也不敢太過放肆。”


    裳兒十分稀奇,“長公主如何這般遷就此人?往日裏若換作旁人,早就派人打到他求饒告罪了。如何對這個夜玄公子卻是一再退讓?莫不是怕了他?”


    蔚璃一麵仔細收起畫卷,一麵敷衍答道,“聖人言:不與惡人鬥!又言:遠小人近君子!又言:氣狹,傷己,禍之所伏;心寬,容人,福之址也。又言:逞一時之快,不若修一世逍遙……”


    裳兒聽她一路絮絮念念,又轉回寢殿,吩咐要更衣,便知她是要往瀾庭去了,雖覺日已偏西時辰不妥,可知她素日任性,勸也無用,隻得另選了新衣服侍更換。隻這邊剛剛換上新衣,正為應否佩戴珠飾發簪,與這位長公主爭持不下,裳兒急道,“這般素發淨顏,知道的是長公主懶散,不知道的還真當你是脫簪請罪呢!不過一隻珠釵,又能辛勞到哪裏去!”說著強行要為她插起來,蔚璃躲不過,隻好應道,“罷了罷了,定要發飾,那隻玉簪足以!”說時推開裳兒,自己揀了鏡前玉簪隨意別向發間。裳兒還要再爭,卻見一位小宮女急慌慌跑進來,顫聲呼叫著,“不好了!不好了!有人闖宮了!”


    蔚璃不由得咬牙,更是恨得手癢,真該提了劍去,青鋒斷前塵,將此事做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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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還真如歌姬錦書所言:自此一別,仍舊陌路。夜玄守在越安宮外等了三天三夜,莫說約期,就是半片人影也未見到。這一回他倒也耐著性子,循了禮術,又是呈遞名貼,又是請人通報,甚至費神寫了幾行書柬請侍衛傳遞入內,可依舊全然渺無消息。隻說是又病了!


    夜玄何嚐不恨得牙癢!扯謊也這般低劣!實是欺人太甚!終至脾氣又爆,先是恐嚇著揚言要硬闖宮廷,可似乎依舊沒人當他是一回事。待到暮色四合,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尋了個僻靜角落,飛身翻牆還真真躍入宮廷禁地。


    處處樓台,回廊疊轉,他站在月下,才覺前路茫茫,不知往何處去尋她。未移出幾步便招來侍衛重重,劍戟合圍之下更是一場苦戰。眼見敗局已定,又是焦灼又是慚愧,恐怕又要再做一次獄中囚,不知要被盛奕怎樣惱恨。


    偏這時,忽聞得一陣簫音渺渺,宛若仙樂,從天而降。立時,劍戟全退,侍衛撤出,空蕩蕩竟留出一條通道。夜玄牽唇微笑,立時會意,提劍縱身,循著簫音飛簷走壁,穿牆過院,一直轉到了深宮後苑,竟得桃林一片,依水綿延。


    月色清明,夜風微涼,一時有暗香盈袖,暢懷舒意。夜玄潛入桃林尋著簫聲漸行漸遠,忽見一影白衣,飄飄然於澄輝之下,風拂衣袂,揚揚若冬雪淺畫。不由欣喜之極,朗笑一聲奔上前來,“長公主這般雅興,何似病軀?你還要欺我到幾時?”


    蔚璃停了簫,又氣又恨,這話講來倒似與自己十分熟稔一般,不由警道,“公子,隻此一回!再有下回,格殺勿論!”


    夜玄狡笑,“你若敢殺我,豈還用等下回。”


    蔚璃氣結,隻心下念著瀾庭之約,極不耐煩道,“公子夜訪,意欲何為?”


    “沒甚麽,”夜玄負手言笑,十分得意,“探病。不過看似長公主病已痊愈。說也奇怪,為何每每見了我,長公主都會病體康健,精神爽利呢!若不見我便會臥病不起,神思萎靡,卻也不知害得是甚麽病?”他半是譏諷半是調笑,直把蔚璃氣得恨不能就地挖坑埋了這無賴。


    夜玄兀自得意張狂,忽又自懷中取出一隻酒囊,揚手丟給蔚璃,大聲道,“我聞長公主嗜酒,特帶來琅國陳釀,以作薄禮。”


    蔚璃接在手中,沒好聲色詰問,“誰說我嗜酒?”


    “淇水煮魚,莫不是隻愛青芝?”夜玄直言回說。


    蔚璃見他雖則言辭不拘,可也算是坦率直爽性情,為免在此與他虛耗光陰,也索性直言,“公子既然今夜到訪,你我索性把話講明,也把過往恩怨,算個清晰,泯於當下。淇水畔,我接回蘭公子,許是誤了你軍政大事,可無論你有意亦或無意,你欺我一場,擲我入水,害我險折性命,如此往回算是扯平!我毀你國書,陷你牢獄之災,你又劫我女官,損我宮中清譽,此樣兩事也算扯平!隻自此之後,我不計前嫌,汝休提舊事,彼此兩不相欠,互不相擾,可好?”


    “好啊!”夜玄爽快應道,很是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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