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世家誌·廖氏》載:營丘廖氏,中原士族,世代朝臣,程門弟子。至十三代世孫時,受程門護持青將之累而遭抄家貶謫,女為奴,男充軍。後有十四代世孫廖痕,投西琅夜玄為謀臣,襄助其承王,稱帝,以耀門楣,廖氏再起。又有妹廖錦,先為王妾,後封帝妃,使廖家重為史官更錄。


    近來的琅國驛館又複往日喧鬧。夜玄自送了蔚璃白露馬之後,心境格外明朗,總以為這是萬事開端之祥兆矣。到第二天又收到越安宮送來的回贈之禮有數隻錦盒之多,其中不乏東越特產如雲錦月紗、宏陶翠羽等宮廷珍貴之物,另外還特地奉上極好的慕容家秘製的創傷藥粉一瓶以供療傷,還另外備了一籃新鮮南國李果贈予館中南國歌者。


    夜玄得贈這許多禮物自是又歡喜的心花怒放,隻將那金瘡藥瓶看了又看,倒似欣賞稀珍異寶一般,歌姬錦書曾為他料理臂上劍傷,知傷情不容小覷,此刻見有良藥便好心勸他及時敷於傷處免生潰爛,卻遭他責罵。他隻是將那藥瓶收在懷中,並不省得拿來醫傷,反是有事沒事地拿出來當做信物一般細細端詳。


    盛奕實看不過他這般情癡,與眾人揶揄取笑,“東越蔚璃贈與公子的當是長生不老藥,隻須每個時辰何看上一眼便可延年益壽,此生無盡矣!”眾人更加不解這位公子又生得哪門子妄念,也惟是哄笑置之。


    諸位將臣們又都喜東越紗錦之細膩與陶器之精美,有稍親近些的家臣便向夜玄討要可否賜下一些。偏這位素日裏視財物如糞土的主上竟惜幾匹錦緞似性命一般,喝令上下不準任何人染指。如此又惹覃家將軍譏笑,“吝惜至此!何不製個寶匣,收而藏之!”未想此計竟被主上采納,遂立刻往街上去尋了工匠製下精美樟木香匣,將那一應贈品悉數入匣,直接奉入高閣,隻待歸國時隨行帶走。


    如此一來,嚇得錦書倒也不敢獨自享用那一籃南國鮮果了,惟有在心底感念東越女君竟還能顧念她這樣卑微之人,遂將那一籃鮮果又轉贈給夜玄,言說,“錦書受恩於公子,奴家並奴家之物當盡歸公子處置。”


    夜玄也未與她客氣,盡都收了,可卻又苦惱當季鮮果無法長存。


    盛奕嘲笑獻計,“何不留其籽仁,值於門庭,當萬古不腐!”


    夜玄喜得拍手大讚,“奕兄高才!”遂依言而行。


    這一番“投之瓊瑤,得報桃李”之樂,直叫館中諸將看著皆哭笑不得,正各處紛議自家公子何處悟此“遠誌”時,夜玄為承兌應許蔚璃之諾,又召集館中部將,宣講了遣鄉歸國的旨令,身邊隻留下盛奕、覃穀及三名文官參將並十幾名親兵侍衛,餘者皆令其返回西琅邊城待命。


    這一眾西琅將士此來東越本就是為見識東境繁華,雖則為這位蠻幹的公子也經了一些曲折,受過傷,入過獄,擔過驚,遭過辱……可凡此種種隻在那夜夜笙歌裏也算是盡都抵銷了。畢竟流連花叢的日子也曾有過,如今繁華已見,心願已了,眾人也無意再留下來為這位蠻公子擔驚受怕,此刻聞聽軍令,大家都各自準備行囊,連夜辭行便折回西境去了。


    館中人去樓空,日漸寂靜,夜玄也不再沉迷於縱樂遊宴之事,反是終日裏伏案疾書,日夜棲身於書卷典籍之間。如此忙了一兩日,終見成果,拿給盛奕看時,竟是一封寫往越安宮的致謝信函,其措詞用句竟有無限纏綿……不由得令這位儒雅將軍頓足驚歎:軍中公子竟思春!?


    隻是這信文措辭……盛奕又看了幾回,捫心自問:委實不敢恭維!


    夜玄也自知文法多有不通之外,提筆之時方恨讀詩太少,此間惟有厚顏征詢,“奕兄以為如何?可能觸動其心意?此已是我竭力之作,你若得閑,可否幫我修正一二?”


    盛奕看看夜玄,又看看手中尺素,訝然反問,“公子要怎樣?貽笑天下嗎?”


    夜玄惱得一把奪回絹信,瞠目怒道,“我當你是至友才與你商議,何來譏笑!”


    盛奕無奈歎說,“公子可知自己汲汲碌碌所為何來?我一早說過,東越蔚璃非淩霄君莫屬,你偏要冒險行事……”


    “住口!”夜玄喝他,“你再敢有此議論,我隻當不認識你!你也隨他們回家去好了!”說完棄他而去。


    盛奕還想再勸,奈何這位公子再不許他入室近身,隻差驅逐他歸國去了。


    自此得夜玄倚重的竟是三位留守驛館的文官參將。當然這三位參將之責再不是陪這位主將研讀軍策,修習兵法,而是為其文理不通兼據典混亂的信稿修飾文采。更無奈的是可這三位參將素來所讀亦多是兵書軍策,於這詩文辭藻之上總是欠些功底,捉詞尋句兩日有餘,竟還是湊不齊一紙華文,滿紙看去依舊空空然若荒冬雪原,惟見一片莽莽。


    夜玄氣惱了得,還是夜裏與錦書幾回切磋,虧得這位歌姬於昔日所學的濃詞豔賦中強摘幾行才算得聊解困圍。可成文之後,經幾遍誦讀,夜玄又嫌文筆不夠端肅雅正,比之那蕭雪刻於石壁上的佳人之“登台賦”,遜色何止百倍。


    夜玄便是這般閉門苦修,終日挑燈翻書,隻為寫出一篇感人肺腑動人魂魄的佳作,以呈越安宮女君案前博她側目。偏偏事與願違,平生所習與身邊所有皆難助此計。


    這一晚,他又伏案攻書,正拎筆熬神苦惱無邊時,錦書奉茶入內,置於案上,見他眉眼不抬專意於絹紙之上,也是又笑又憐,輕問幾聲餐飯事也未得應,便隻好退身一旁。


    廖錦書幾次欲言又止,見他終無暇顧己,不得不又湊上前小心說道,“如公子這般勤勉修書,縱一時難成佳作,此情此境若被東越女君知悉也必是感懷記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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