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問問王兄……他是怎樣做王的!”蔚璃也忿然起身,青袖忙上前扶住,小心勸道,“王上大婚,休朝三日……再者,再者傷人者……乃太子護駕禁軍,此事如何處置,長公主方才不也說了——全憑殿下心意。”


    蔚璃這才恍然她方才何以言夜玄有挑撥離間之心。屠民者若是旁人,必然領兵剿殺之!可偏偏是那位殿下的護駕之軍,是他天家皇族的禁衛之軍,又如何宣戰?這近百名東越子民慘遭淩辱,被屠殺於自家門前,竟無人問津,白白冤死在君王腳下!此事實為蔚族之辱,王室之恥!王者何以稱王,將者何以為將!


    “須使莫敖首級……祭我東越子民!”話雖悲憤,人卻頹然落坐,她又想起瀾庭內共他相擁而泣,知道此樣境遇於他是何等艱難——殺莫敖必惹怒其父,莫家若怒,則帝都危矣,天子危矣,他玉氏江山危矣。


    蔚璃正垂淚悲戚時,不想夜玄又回轉歸來,立身庭前,慨然言道,“隻要阿璃言說,我即刻替你殺了那莫敖!管他甚麽莫家將門,管他甚麽天子禁軍!我夜玄願為你蔚璃破千軍!下百城!萬死不辭!”


    蔚璃舉目怔怔,蹙眉道,“何勞公子!我東越竟無男兒嗎?”


    ******


    這些天的瀾庭裏寂靜得惟有聞聽花落的聲音,正逢風雨欺頭,淋得春花憔悴,散落滿階錦繡。


    至這一日終得豔陽高照,淩霄君對戶閑坐,觀那一層層嬌芯堆階,委實令人惜歎。


    元鶴奉新茶入內,正欲踏階,卻聽屋內歎息一時,“留春已無計,何忍欺殘紅。”


    一言止了奉茶童子的腳步,元鶴甚是為難,“殿下?你不出門,再不許我等進門,這……這餐飯省了,茶湯也省嗎?”


    正這時,羽麟風風火火走來,既不看路也不看人,斜肩撞了元鶴,踏步踐了落花,未入廳堂,已朗聲喚開,“阿恒,阿恒,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阿璃有救了!阿璃有救了!還虧得我澹台羽麟!若論以身相許,就該許我這樣人!……”


    “不知惜花,隻知折花!何以相許?”玉恒望著被踐踏過的落花小徑恨聲歎道。


    羽麟並不理會,徑自往案前坐了,左右顧看尋不到一杯熱茶,又急喚元鶴,“煮茶的!我見你辰時采了花露,還不搬來品鑒品鑒!你埋在樹下隻會便宜了別人!”


    元鶴依舊為難,不敢踏花半步,淩霄君見他這樣乖巧,不禁莞爾,寬袖一揮,一縷勁風掃過,階前落花飄向旁邊樹根。


    羽麟嗤之,“既得閑情又有餘力,何故放著前殿莫敖不審,平白守在這裏蹉跎春光!”


    元鶴奉茶入內,羽麟等得不及,搶過茶舀先自淘一杯,舉手盡了,又添一盞,又飲盡了,繼續奚落玉恒,“昨日微雨,你借故閉門不出;前日風疾,你也托辭閉門不出;今時難得風和日麗,你又嫌庭前落花淹路……你是非等消息傳進帝都,等那莫家引兵逼宮,再行料理莫敖不成?”


    “此茶有青梅之香甜……”玉恒慢品茗香,悠悠道來。


    羽麟隻當他又閑議茶事,跟著再飲一口,果然品得青梅香氣,卻也隻是冷哼一聲,“惟在這些瑣事上費心費力!可想過自己當下處境。那莫敖已在前堂跪了三天三夜,你以為那莫嵬老賊會準許你懲辦他的幼子?你是不是立定心意不想還朝了!你若定了主意也早些說與我,免我日夜擔憂。隻是你縱然想要避居東越,東越也未必容你。阿璃就要嫁去召國做世子夫人了!我看那風肆近來時常出入越明宮,隻怕早已同越王將聯姻之事議妥,偏你還在這裏青梅啊落紅啊惜個沒完……”


    “哪裏來得青梅?”玉恒全然不聞羽麟碎碎念念,轉問元鶴。


    羽麟這才醒悟,也訝疑一聲,“說得是呢!非時非節,梅果未熟,哪裏來得青梅?”


    “越安宮送來。”元鶴答說,“長公主還特地使人交待,此是冰鑒所存,隔年之物,再久置不得,須食其鮮……”


    “幾時送來?”羽麟急問,“送了幾份?可說了甚麽?隔年之物是否是我去年送她的那些個梅果……”


    元鶴已忍不住笑,玉恒更是輕歎一聲,“你真真是天下添亂第一!還是自作多情第一!愚鈍呆癡第一!這青梅自然是送給我的……”


    “你才自作多情!”羽麟妒極惱極,“阿璃從來不會少了我那份!”


    玉恒吟笑看他,又看元鶴,“真真兩個蠢才!這青梅送來未必是吃的……青梅青梅,青門沒了……此是她諫言要我念及青門之殤,寬待昔梧!她是替人求情呢!”


    羽麟這才恍然,元鶴也說,“這誰人猜得出啊,長公主心思也惟有殿下知之。”


    玉恒再品梅果清茶,垂首間一記淺笑,無盡憐意。


    羽麟妒火愈盛,譏笑道,“這可比枕邊風厲害啊!她是算準了你吃這一套!——所以你要恕過昔梧胡鬧了?”


    玉恒蹙眉微惱,正待教訓羽麟,有侍衛入內稟報:溟國桐公子前來問安殿下。


    “哼!”羽麟惱得又哼一聲,“他倒殷勤!早問安晚問寢!他王兄陷在獄中也未見他去問過一回!我隻不明白,你圈養此物所為何用?”


    玉恒蹙眉愈緊,“何謂圈養?難不成要將他一並送去越國大牢?”


    “隻怕牢中人正盼如此。總比放在你身邊使人安心。”羽麟悻悻,忽見他冷目飄來,忙又換一番言辭,“這位桐公子遠比那蘭公子更會殷勤獻媚,卻比不得人家蘭公子才思雋秀!言之無物戲之無藝徒然惹人生厭。”


    玉恒隻當未聞,帶笑端看侍者領了昔桐拜於座前,稍以寒暄,便賜座下首,又問一些春光炫麗與起居瑣事,昔桐搶言對答,聒噪不休。


    羽麟頗不耐煩,蹙眉冷目怏怏陪坐,終至撐耐不住,指著昔梧問道,“你王兄現下如何你可知道?你每天歡喜雀躍還記得自己姓甚名誰?不是一個娘生總是一個爹養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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