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麟!”玉恒喝他一聲,微沉麵色,“你也太失禮了!”


    昔桐便顯出十分的委屈,“都說殿下是仁德之君,必不會欺無辜之臣,我和王兄隻須信了殿下,殿下自會還我們一個公道!”


    羽麟拍腿大讚,“我也算聽慣奉承,唯獨你這話聽來,格外真實可信!”


    玉恒又白他一眼,羽麟扭過頭去隻當不見,玉恒隻好再與昔桐閑話,“桐公子今年幾歲?”


    “十四!明年就可……”他將要言及笄之禮,忽醒悟當下是男兒妝扮,不免怏怏。


    “這麽算……”玉恒故作掐指,昔桐隻當他算其未來,未料開言卻是,“那一年你該是七歲……不,是六歲,應當有些記憶,可知那一年你溟國迎來一位百年未有的東方貴客?”


    昔桐瞬時麵色煞白,幾不能言。


    玉恒繼續言說,“看來桐公子也識得那位貴客,應該知其名諱?”


    “青……青澄……將軍……,自東極來……滄海之濱,初陽之地……”她想到幼年時溟國王宮中曾傳唱許久的歌謠——


    有客來兮,豐神秀徹,滄海之濱,如仙人兮;


    有客來兮,清雅風流,初陽之地,神武人家;


    有客來兮,我心喜之,黛眉輕掃,耀顏色兮……


    “後來如何?”淩霄君簡言問道。


    “走,走了……”昔桐支吾著答,“母妃說,貴客高遠,不屬我蠻荒之地……”


    淩霄君笑笑,似讚同他所言,又似不屑他所言,“再後來呢……”


    昔桐瞠目詫然,拚力搖頭,“走了便是走了……再沒有後來……北溟國也再沒有像他那樣的貴客駕臨……蠻荒……”如今想想,還真是一瞬的炫彩華章。


    淩霄君依舊微笑,暖若春風,熏人欲醉的春風,“既如此說……你且去罷,以後都不必再來請安。”


    昔桐更驚,既是萬分惶恐又是十分依戀,怔怔之下竟開口求告,“殿下,你收了我罷……像元鶴一樣做個侍從也好……我……我願做奴做婢跟隨殿下一生……”


    “想得美啊!”羽麟聽出了味道,也看出了情趣,卻隻是冷麵譏笑著替玉恒敲打起這位癡心公主,“阿恒的近身侍從可都是身家清白,世代近臣,你一個外族的公主,大堆的舊事牽扯不清,還妄想做東宮侍仆?當東宮是收斂雜貨之地嗎?”


    “沒有牽扯不清!那些舊事都不關我事!”昔桐急急爭辯,“殿下也知道,我那時才六歲……怎知選親為何物!那位貴客自然是要選嫡女為妻……去時也是帶了嫡長姐去的,我娘親那時還悲歎:可憐我兒年幼!……可也幸好是我年幼,長姐嫁去東極不到一年,青門遭難,長姐奔回,連帶她繈褓中的嬰孩……未過蕪良關,都死在了東越境內!……”


    羽麟聽得驚駭難言,一下望向玉恒,此是他欲探問還是求證之事?一下望向昔桐,他王兄闖營還果然與青門有涉?隻是這段舊事未免太過慘烈,“你是說……青澄之妻,還有嬰孩……死在蕪良關?”阿璃送來青梅,可也知此段慘事?


    昔桐不知是悲是怕,愈哭愈凶,“父王隻得這一個外孫,派兵去迎……可惜,長姐隻一步之遙就要出關了……卻被莫家清剿大軍射殺在北關城牆下,聽說搶回來的兩具殘骸……自她們身上足足拆下近百隻羽箭……父王悲慟欲絕,幾次吐血……”


    “所以你弟兄路遇禁軍大營,便拚死要殺那莫敖?”玉恒淡言問道。


    “真的不關我事!是王兄執意為之!他也是一心隻想殺了莫敖,並非叛逆天子!我長姐,還有她的孩子……還是一個甚麽都不懂的孩子,都慘死在莫家人手裏!殺一個莫敖,又待怎樣!”昔桐終放聲大哭。


    玉恒沉默良久,終微歎一聲,指令元鶴,“先送桐公子回去休息。他悲傷過度,神思恍惚,這些天就不要出門了,也不可使人入室打擾。”


    這是要幽禁嗎?羽麟心驚不已,看著婢女架著昔桐送出門去,此刻又覺她很是可憐,目瞪口呆望了許久,依舊心中難安,怔怔問道,“阿恒如何知道……你是幾時知道?還是本來就知道——青澄有嫡傳血脈,死在蕪良關?”


    玉恒拾杯先飲一口熱茶,目色有幾分空遠,“我隻知他到過北境,曾有來信讚過北國深雪……至於他具體所謀為何……並不知悉。蕪良關之殤,也隻是風聞,今日隻想證實一下罷了。”


    豈會是風聞!斬草除根當是他天家旨令,他豈有不知!羽麟低頭不敢看他,生怕目色裏露出一絲憂疑,緩緩道來,“阿璃是否知道青澄有嫡子死在蕪良關……”


    “她不會知道!”玉恒語意輕淡,卻滲出層層寒意,浸染一室,欺得羽麟衝上舌尖的一句“分明是你天家的剿殺旨意”便生生卡在齒間,唇角微動,出口卻是重複了那句,“她不會知道!”


    羽麟明白,昔桐前路堪憂,昔梧更是遲早會死。他隻恨自己為何會無故坐在堂上,除去昔氏姐妹,他大約是惟一知情人了,這也太險了!阿璃若是從哪裏探知了此事……他不敢想,那會是怎樣淒厲之境況。


    “你方才說甚麽?”玉恒起身要去,忽又回頭問了一句。


    驚得羽麟倉皇無措,“我甚麽也沒說!”見他麵色質疑,忙又補一句,“我說:阿璃不會知道……不是這句?那是……其餘都是胡說……我又不入心,你也休要多想……”羽麟細想方才碎碎念念一堆,也不知哪句入了他的心,是否留下了疑惑隱患?他苦思冥想,“哦哦……我知道了——是好消息!我進門時是說我得了救阿璃的偏方……好消息!這是好消息!”


    “羽麟說得可是泠瀧琴?”玉恒負手淡言。


    澹台羽麟幾要跳起,為何事事被他占盡先機,“你如何知道?阿恒,你可否不要再派人跟著我!你不信我,還能信誰!就是阿璃……你可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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