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兩計皆未成時,太子不問選親細則,羽麟放棄選親勝局,如此,召國世子勝出,泠瀧琴奉入越安宮……


    又想到風篁那日去追送慕容蘇,原意是在娶慕容女子為她醫治寒疾,可是去而又返,雖未得嬌妾卻也神色欣欣然,顯然他是另得了良方可醫她寒疾……


    那便是泠瀧琴了!原來他眾人皆知,惟將她一人蒙在鼓中!難怪他眾人皆勸她勤撫琴弦,那位東宮更是譜曲作詩各樣激將,子青但一謀麵先問今日撫琴否……


    思及諸事種種,蔚璃不禁搖頭苦笑,還真真是良苦用心啊!他一眾諸人!雲疏、羽麟知無力無計可以奪琴便將她推給風篁,風篁隻怕她知情後會拒琴悔婚便瞞而不告!


    原來人人深情,惟她多疑寡義!蔚璃握住手中瓷盒,幾要將其捏碎!如此看——為他赴刀山,過火海,又有何怨!拚九死也該報他這份“良苦用心”!


    *****


    據遺世碑文《瀾庭月明》所載:皇朝太和十六年,赴瀾庭夜宴者計三十六人,其中不乏中原世家有十姓之多,亦有寒門學子九人之眾,餘者甚至有江湖遊俠令狐氏、屠門子、季氏、張子等劍客數人。


    瀾庭夜宴的最初受邀之賓皆是蔚璃近年間舉薦給淩霄君的各樣賢能之士,後又經淩霄君多方考察甄別而擇其佼佼者於今年春時投以請柬,再經前段時日的南郊兵亂而落至今日危局下的寥寥數人,誠如淩霄君所言——此謂大浪淘沙矣!所餘眾人既是賢達,亦可稱精誠,當可圖大事!


    蔚璃五味雜陳登臨高台,一時間忽又想起夜玄曾嘲諷她說——築高台是為助太子殿下招賢納士!而如今再看這局麵,豈非正如他所言?又是否在東宮麵前可算功勳一件?可算報答他多年恩義亦或今朝“良苦用心”?!


    耳畔聽得內侍官高聲唱誦:東越國越安君到——!


    此樣高呼又惹她蹙眉:不是說隻淡風月不論尊卑嗎?如此大誦封號豈非又要攪得紛紛擾擾。果然臨台而望,台上早已是各樣揖拜,於灼灼燈火下但見一眾英才俯身就地,冠帽搖搖,口中各樣稱誦——“參見越安女君”“參拜長公主!”……


    蔚璃隻好強扮笑語嫣然,一躬到地,與眾人還禮,“諸位嘉賓,折煞蔚璃也!”


    眾人笑著起身,於朦朦月色下見得一位白衣素淨,笑顏明朗的纖纖女子——此女便是那赫赫威名的東越蔚璃!是那權掌東越三軍,功輔半國朝政,與其兄共同治下東境數年繁華安定的巾幗奇才!


    眾人為今時之幸會皆各樣慨歎,其中大半又都是登過觀瀾台的舊時故友,於今夕再登高台兮,既可見女君,又可見那位皇朝淩霄君,彼此都紛議著愈發感懷幸甚。有故友舊朋行過君臣之禮過後,又上前來與蔚璃廖敘別情,致問安康。


    兩位王室公子:西琅夜蘭與北溟昔桐亦受邀列席。夜蘭被擁在眾人當中,費了好大力氣才擠到蔚璃近前,也顧不得四圍喧嘩,恭恭敬敬向著蔚璃深施一禮,兀自稱頌:“西琅夜蘭拜見璃姐姐!”


    眾人訝異,方才不識,原來這位謙謙少年就是丹青妙筆的蘭公子!果然靈秀氣質,文雅風範!他喚女君為“璃姐姐”,可見與東越王室十分親近呢!


    蔚璃許久未見夜蘭,今時乍見之下也是微微詫異,這位柔弱公子怎就消瘦成這般?莫不是這瀾庭內餐飯供應不足——竟致人人瘦骨,個個蕭索!


    “蘭兒瘦了……”她上前一步,親手攙扶,心下又愧又憐,“是我這個主人照顧不周,累你受苦了。”


    夜蘭聞言惶恐再拜,“璃姐姐折煞蘭兒!蘭能苟活至今,全賴璃姐姐慈心顧念!”思想近來種種委實膽戰心驚,隻是若無她淇水相迎隻怕膽戰心驚也無幸經曆,早已是淇水下的一隻孤魂野鬼了!


    蔚璃強撐笑顏,想到若是隻有慈心而無智勇,也是諸事枉然!若要護惜心中所念,此生還須多加修行啊!


    昔桐於眾人中見得如此盛況,一麵驚歎蔚璃在天下名士間的浩月臨空,一麵愧赧自己根本比不得她之萬一,又如何能引那位東宮之君的側目!?一時也不得不上前來寒暄問候,見之以禮。


    蔚璃待她隻一笑置之。看她那般華服金冠、神彩奕奕,倒也不似失了手足的人。此一梧一桐,還真真兩樣性格!也不知那昔梧的魂影歸向何處了?


    眾人正談笑敘話,又聽階前侍者一聲高頌:太子殿下——到!


    又是一襲白衣飄然,踏月而來,禦風而行,其顏皎皎,其眸幽幽,舉手投足若閑雲過庭,和顏淺笑若春風入懷!眾人矚目間皆如同得遇仙人而瞻望,幸有君子而傾慕。


    眾人中不乏有此君初臨越都那日而前往城外迎駕祈望者,一直悵然此君車未久駐,人未落輿,直到今時相見,總算一了心中祈盼!——果然溫潤如玉,謙謙君子也!


    蔚璃居眾人之首,與玉恒更是迎麵而顧,眸色相接,笑顏相對。他當她恨意未平,未敢示親昵唐突之意,隻是雲淡風輕寡淡一笑;她已知泠瀧琴之計,心中半是含愧半是感念,仍不免幾分怨懟,展顏間既嗔且窘,又難掩一絲重見的喜色。


    眾人喧嘩,又是各樣參拜,台上跪倒一片,惟在她俯身要跪時,被他伸手扶住,那一絲喜色雖則一瞬既過,然於他而言卻似彌雪而得霽月,苦雨而得清風,真真是霍然明朗。


    “璃兒……”玉恒低聲呼喚,又驚又喜,終覺前路可期,千險無畏,縱是天下萬民皆臣服於腳下,他想要的也不過是她“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蔚璃愈覺羞赧,心有千言偏是當下無從言說,也隻能於眾人麵前喚他一聲“殿下”。


    又是一番致禮喧嘩,淩霄君溫和待之,平易稱之,盡顯他傳聞中的恬淡隨和之性。於是又依賓主座次各歸其席,有侍仆婢女上前斟茶奉果,伺服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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