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易行之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挺長的夢。


    在夢裏,他似乎痛飲了一大口那火山深處的熾烈熔岩。


    可怖的高溫,便如無數鋒利的刀片般,刺穿他的內髒,劃破了他的軀殼;由內及外,灼燒著他每一寸皮膚,每一根神經。


    疼痛,劇烈的疼痛,刻入靈魂的疼痛。


    汗水還未滲出,便已被瞬間烤幹。想大聲呼喊,卻是根本無法張嘴。


    聽覺,嗅覺,觸覺……諸多感官均已盡數消逝。


    隻剩下那愈演愈烈的鑽心劇痛,在他殘存的意識中不斷膨脹,變大……似乎快要連著他的理智一起炸掉。


    墜入這般波及靈魂深處的痛楚中,偏偏又無法暈過去的感覺,直令易行之幾欲發狂。


    正當他痛不欲生,意識模糊間。他的小腹處,卻有一絲沁人心脾的涼意忽而彌散了出來。


    便如同在熊熊燃燒的火盆中,倒入了一滴冰水似的。


    渺小,微弱,無助。


    但的的確確存在。


    易行之仿佛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般,努力探尋著那絲涼意的源頭。


    那是他的丹田之外,一條奇怪的經脈,以及經脈中一些奇怪的細流,正散發著絲絲清涼之感。


    原來如此。


    苦痛煎熬中,易行之強守著靈台最後一絲清明,開始默念那部無名功法。


    那一絲真元開始緩慢流動,順著那條經脈,在丹田外圍畫著圈。


    每轉一周,那點涼意便會略微擴大,身體的痛苦似乎也會減弱一分。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足以毀人心智的恐怖灼痛,才在體內那點真元周而複始的運轉之下,緩緩消散了。


    五感終於逐漸恢複。


    這具身軀又重歸他的掌握。


    此時此刻,他似乎正躺在一個非常柔軟舒適的地方;特別是後腦勺,那裏墊著一些軟玉似的溫潤物什,著實令他忍不住想要多蹭幾下。


    一些熟悉的馥鬱香味縈繞在鼻側,鼻尖處還會偶爾拂過一縷癢酥酥的感覺。


    耳畔傳來低低的抽泣聲。


    他努力睜開了眼睛。


    綺羅那梨花帶雨般的憔悴臉龐映入眼簾。


    “對……對不起……”


    見他醒來,綺羅抽噎著,斷斷續續道了一句歉。


    原來他正躺在綺羅的懷裏。


    原來那在鼻尖上掃來掃去的東西,是她的頭發。


    真癢,如果自己還有力氣的話,肯定會連打好幾個噴嚏的。易行之想。


    一滴水恰好落在他幹裂的唇邊。


    易行之伸出舌頭嚐了嚐,鹹鹹的。


    直到喝下了這滴水,易行之才發現,自己這具軀體,而今已是有多麽的焦渴難耐。


    虛弱地張開嘴巴,易行之竭盡全力,從他那幹澀的喉嚨中擠出了一個字。


    “水……”


    嗓音嘶啞已極,就像那砂紙劃過木桌所發出的響動。


    話出口後,易行之甚至沒聽出來這是自己的聲音。


    “好……好的!”綺羅手忙腳亂地放下了他,急切地站起身,跑去提那書桌上茶壺了。


    易行之的腦袋失去支撐,驟然摔在了地板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側過眼珠,看著她那笨手笨腳倒水的樣子。


    真傻。易行之想。


    “行之,你可千萬不要死啊……”綺羅捏著水杯,坐到地麵上,又把易行之的頭捧了起來,攬入自己懷中。


    死死盯著眼前的杯子,易行之勉強湊過嘴去,貪婪地汲取著杯子裏那些清涼可口的茶液。


    大半杯茶喝下肚後,易行之焦渴減退,體力終於是恢複了一些。


    “還行,暫時還死不了……”


    易行之的聲音仍是非常沙啞。


    他一手撐著地麵,努力支起了上半身,甩了甩還有些昏沉的腦袋:“我昏迷了多久?”


    “快兩個時辰了。”綺羅小聲回答道。


    她正蹲在易行之旁邊,身子蜷縮成了一團,側過臉去不敢看他,一幅戰戰兢兢的可憐模樣。


    易行之望著她那紅腫的雙眼,責罵的話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自己昏了兩個時辰,這姑娘怕是也足足哭了兩個時辰吧。


    沉默半晌,易行之終究隻是歎了口氣:“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嗯,知道了……”綺羅垂下腦袋,低低應了一聲,“我之前仔細看過,那藥是真的能幫助行之修煉。早知道它會讓行之變成黑炭,我一定不會硬讓行之吃的……”


    “黑炭?”


    易行之不明所以,於是抬起他自己的右手,舉到了眼前。


    嗯,的確很黑……


    “啊?!”易行之呆滯了一瞬,而後才驚叫出聲,趕緊埋下頭去看。


    不光是右手,隻見他身上那些從衣服縫隙間裸露出來的皮膚,全都覆蓋著同樣一層漆黑的,汙泥般的惡心東西。


    易行之還鬼使神差的把自己的手湊到麵前聞了聞,一股排泄物似的惡臭登時鑽入鼻內,熏得他差點當場吐了出來……


    不過,這般境況雖然詭異,但易行以前倒也遇到過,並且記憶猶新——


    兩年前的某一天,他一覺醒來,身上也覆著這麽一層臭氣熏天的東西。


    他娘捂著鼻子,眉開眼笑地進屋看了一陣之後;第二天,大少爺尿床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煙雨山莊……


    不過,那一次,除了身上冒出的這層汙垢,他體內卻也多出了一些東西。


    一絲奇特的涓涓細流。


    那麽,這一次……


    易行之強行按捺下情緒,盤腿坐起,閉上雙眼,開始內視。


    丹田處,那縷自兩年前起便毫無變化的細微真元,此刻不僅粗壯了一圈,還一改原本暗淡透明的顏色,通體竟是泛起了一點玄妙莫測的藍光。


    “這是……”易行之打量著自己經脈中那如深邃海洋一般的靛藍色彩,麵露狂喜,“突破了?!”


    “什麽突破了?”綺羅的聲音帶著疑惑。


    “哈哈!”易行之睜開眼,先是仰天長笑了一聲,而後一把抱住綺羅,在她白生生的臉蛋上狠狠親了一口,“綺羅,真有你的!”


    “臭……”綺羅卻皺起瓊鼻,一臉鄙夷地推開了他,不過美眸中依然帶著一絲好奇,“行之,你不怪我啦?”


    “怪你?”易行之就像是個剛發現了新奇玩具的孩童一般,又閉上了眼睛,開始欣賞體內那些令人欣喜的變化,“我還要誇你呢!”


    “誒嘿嘿……”綺羅仍是蹲在原地,瞧著易行之那盤腿而坐的模樣,纖手扯了扯自己又黑又直的長發,滿臉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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