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漫長的夜晚啊。


    易行之懶洋洋地泡在柏木澡盆裏,透過窗戶,望著天邊那逐漸泛起的一抹慘白,不由心生感歎。


    洗澡水已經接連換了三盆,那水的顏色才終於正常了一些。


    前兩盆臭氣熏天,黑漆漆的漿糊一樣的東西,易行之甚至不太好意思倒在莊裏。披著外衣頂著澡盆跑了很遠,才肯在煙雨山莊外的小樹林中倒掉。


    打量著自己的胸口,除去汙泥之後的皮膚,感覺好像比以前白了不少。


    卻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的確如此。


    閉眼內視,易行之還是會忍不住去看看自己的新變化。


    那條奇特的經脈,以及其中那些星星點點的藍芒。


    靈脈。


    無名功法所載,一條遊離在人體奇經八脈之外的特殊經脈。


    易行之的前世今生,無論在任何醫學典籍上,都未曾見到過有關於它的描述。


    他如今也隻能從體內那股真元的運行路線中,揣摩出它大概的形狀。


    自丹田伊始,走過諸如太乙、乳根、膻中之類的穴位,似乎在小腹與胸口之間畫了一個圓圈,最終又回到了丹田處。


    睜開雙眼,略微催動體內真元,使其聚於雙手,易行之的指尖便浮起了一絲盈盈流轉的幽藍光芒,煞是好看。


    體內真元漲了一大截,確實值得欣喜;不過色澤由透明轉為了藍色,這倒不知是何種原因,那部無名功法上也並未提到過。


    不過綺羅使用真元時,身上似乎會散發出一些純白的光芒。


    莫非這真元還分為很多種顏色?


    如果幾個身負真元的人打起架來,豈不是跟那霓虹燈管互毆似的……


    易行之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啞然一笑,驟然從木盆中站起身,取下了架子上的衣服。


    推開浴室大門,天色已逐漸明亮。


    煙雨山莊中的人們,今晨亦是早早起了床,正三三兩兩地走出了房門,開始嶄新一天的生活。


    易行之躡手躡腳地避開他們的視線,悄悄溜回了自己房間。


    至於為什麽要像小偷一樣鬼鬼祟祟的,易行之自己也沒太弄明白……


    或許是害怕莊裏又傳出‘大少爺尿床’這類的風言風語吧……


    房間中,綺羅側身躺在床上,抱著膝蓋縮成一團,似乎睡夢正酣。


    易行之的精神卻還很不錯,完全沒有通宵之後應有的疲憊,不知是否是修為漲進的緣故。


    況且,他現在再上床去,或許會把綺羅吵醒的。


    這姑娘今天應該是挺累了。畢竟易行之還從沒見她熬過這麽久的夜。


    左右無事,易行之索性便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床邊,靜靜看著那姑娘甜睡的模樣。


    眼框的紅腫還未消散,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憐。


    瓊鼻微動,呼吸均勻,不時還會砸吧砸吧小嘴。


    是夢見了什麽好吃的東西麽?


    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妞最近是不是變聰明了一點?


    以前給她講個最簡單的故事,她都是一臉茫然聽不明白。


    現在給她講故事,她竟然可以舉一反三,問出一些很關鍵的問題來。


    不僅知道丹藥能助人修煉,而且嘴皮子似乎也利索了不少。


    易行之摸著下巴,看著綺羅在床上很不安分的扭動。


    之前失憶或許是因為腦子受了些傷,才會懵懵懂懂的。


    最近突然開竅了,會不會是記憶快要恢複的征兆?


    那麽,她恢複記憶之後,首先會做些什麽呢?


    維持現狀?抑或是離開煙雨山莊,出去尋找她真正的家人?


    易行之搖了搖頭,不再多想。伸過手去,幫那睡相很差的傻姑娘蓋好了被子。


    或者說,是他根本不願去想這些事情。


    念頭一轉,他卻又回味起了自己昨晚的經曆。


    雖然吃下丹藥後,那種置身火海般的痛苦折磨,依然令他心有餘悸,兩股戰戰;不過這效果,也著實是立竿見影的。


    一顆混元丹所帶來的變化,竟然比他蹲在家中苦修兩年還要明顯。


    那以後是不是該和崇劍門搞好關係了?


    但那丹藥煉製起來據說極為困難,需要用到大量珍稀藥材,有些藥物甚至是有價無市。混元丹這些年在江湖中近乎絕跡,估計崇劍門內的庫存也不多,肯定不會輕易交予外人。


    最好是能把那張丹方討來,這樣便可以自己收集材料煉製,不必再受那崇劍門掣肘。


    不過,古人有雲‘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這‘漁’的價值,定然還在那‘魚’之上。


    那麽,有什麽辦法能使其願意謄抄一份丹方給自己呢?


    以物換物麽?


    可崇劍門畢竟是延續了近千年的大門派,身家雄厚至極。煙雨山莊中,除了那些決計不能外傳的武學功法,似乎也並沒有能令崇劍門這般龐然大物垂涎的東西……


    “行之。”


    一聲低呼,打斷了易行之的思緒。


    “醒了?”易行之看著綺羅那一副睡眼朦朧的模樣,輕笑道,“昨晚熬那麽久,再多睡一會吧。”


    “不,不想睡了……”綺羅揉揉眼睛,而後又把手縮回了被子裏,朝易行之低聲問道,“行之,你說爹娘他們,還來得及回家過年嗎?”


    “應該,來不及了吧……”易行之高舉雙手,伸了個懶腰,“且不說那武林大會要開多久。而今已是臘月中旬,莫州距天州路途甚遠,來去至少也要半多個月,他們這會兒估計都還沒走到天州呢……”


    “這樣啊……”綺羅漂亮的眼珠靈動地轉了轉,細聲道,“那,咱們就一起去天州找他們吧!”


    去天州?


    之前易行之倒是沒怎麽興起過這個念頭。


    不過如今綺羅一提,他心下竟是也有些蠢蠢欲動了。


    江湖扇是出發去崇劍門之前,老易頭硬塞給自己的,說是拿著防身用。


    現在自己回來,他卻已經出發去了天州,根本沒機會還給他。


    老易頭沒了江湖扇,一身武功肯定是要打個折扣的。


    嗯,離家太久,自己還想去看看娘,和她肚子裏那‘手足’的情況。


    自己也答應過要帶綺羅出去逛逛……


    並且,這次武林大會要求全中原的江湖門派悉數到場,其間應該也有不少自己的老熟人會去吧?


    比如關離恨的父親,那位總是笑嗬嗬的關風雷關大叔。


    又比如,那一位三年多不見,竟然瞞著自己偷偷收了個徒弟的老小子……


    “好。”易行之沉思良久,而後輕輕點頭,“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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