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如取下牆上外套,穿在身上,拔腿就要走。


    “那啥,媳婦兒——”雷大力又阻攔下周向如。


    “你又幹什麽呀?”周向如有點不耐煩地問道。


    “我不幹什麽,就是說,你們當初不是說好了,要給咱四哥點顏色看看嘛,你不能先去幫忙啊,不是亂了你們的計劃了嗎?”雷大力提醒媳婦兒道。


    周向如原地跺了一腳,深深歎了口氣,轉身瞪著自家老爺們兒,道:“你怎麽就這麽死心眼兒呢?多少天了這都,還給什麽顏色看啊,有半個月了沒,我們家都成什麽樣兒了,都快能開染坊了,還顏色呢!我四哥罪不致死吧,他得到教訓了,改過自新了,就得了唄,還想怎麽著呀,不得給他爭出個時間來,讓他出去找我嫂子啊,這一大家子占著他的身子,他找不到我嫂子,往後的日子怎麽過呀,總不能跟我嫂子分了離了,好便宜你那個便宜範老大,哼!”


    雷大力被媳婦兒這一通埋怨吼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兩口子因為個什麽事兒大吵特吵了呢,雷大力是誰呀,雷大力可是機靈搞怪的土匪雷大力呀,他哪裏能見得如花似玉的親媳婦兒這麽火大仇深?雷大力立馬站起來,呼地轉到周向如身前,一把抱住周向如,按在懷裏,大手不住的往她的後背輕輕的拍,一邊著邊往下捋順,幫著媳婦兒往下順氣兒。


    “去吧去吧,我媳婦兒是文化人,做啥事兒都是對的,我無條件支持我媳婦兒,就當我那話是放屁了,我放屁了,好不好,你別生氣,別生氣,你去吧,到時候我帶著孩子給你去送飯,你就在那兒幫助四哥該洗洗,該涮涮,大後方我幫你打理著,你放心就是了,好不好?”


    雷大力一通軟言軟語,把周向如哄的噗嗤一聲,樂了,她就知道這個雷大力舍不得她生氣,當然,她這一頓吧啦吧啦,並不是要考驗自己的老爺們兒,她是真格替自己四哥著急了。


    周向如出了門,沒有直接往周向豪家去,而是就近先去了周向雲家,再然後是張桂珍家,然後三個女人直接到了周向英家楊雪花家,總之,周家這些女人全被周向如調動起來了,她們自己編了個值日表,一二三四五六日,每天都有人去周家值班,照顧孩子們照顧老人,好讓周向豪騰出時間來,進城去找李秋喜。


    周向豪總算摸到了點眉目,有一天,他帶著老太太出門散步,這老太太吃了他做的晚飯,其實也不是什麽特別的飯,不過就是撖了麵條,誰知老太太不消化,嚷嚷著肚子疼,其實是胃脹,周向豪沒有辦法,隻好帶著老太太出門溜達溜達,消化消化食兒。


    周向豪在扶著老母親出去的路上,這才想起為什麽李秋喜從來不在晚上做那些難消化的食物,即便孩子們有反映,嫌李秋喜給她們灌稀飯吃發糕之類的,李秋喜也從來不給孩子們另做,原來是因為,她早就知道老人家不能隨意吃東西,而且,周家那兩個老人像兩個小小孩子一樣,如果有吃的東西在眼前不給他們吃到嘴,聾的啞的周富貴就在桌子邊逮著什麽敲什麽,周刁氏這個老太太就開始嚶嚶的哭,有那麽一次李秋喜得到了經驗,就幹脆讓自己的兒子們受著委屈來遷就兩位老人。


    周向豪看著母親的臉,眼睛裏麵溢出幾滴淚花來,這全是因為李秋喜。


    周家母子兩個人經過裁縫鋪,老太太指著裁縫鋪咯咯地笑,一邊笑著一邊喊道:“新衣服,新衣服,咯咯,新衣服,秋喜,我的新衣服呢?”


    周向豪知道老母親又犯糊塗了,拉著周刁氏往大道上走,邊走邊安慰道:“娘,新衣服在你身上穿著呢,咱回家了,回家了啊,聽話......”


    老太太又嚶嚶嚶的哭起來,跺著腳抹著眼淚,就是不肯走,還委屈道:“秋喜,你個天殺的小媳婦兒,你說話不算數,我我,我的新衣服呢,新衣服呢......”


    周向豪沒有辦法,隻好將老母親扶到裁縫鋪裏麵,想著,要是坐一會兒,等老太太緩一會兒,這段病也就過去了。


    裁縫鋪原先的人早已經換了,現在已經換成老裁縫的外甥小馮,小馮見著周向豪帶著老太太進門,熱熱情情的將這母子倆讓了進來。


    小馮別看叫小馮,但是這個小馮歲數比周向豪的歲數還大,周向豪尊稱他一聲馮大哥。


    周向豪簡單客氣幾句,小馮便給周向豪母子倆挪出了兩個座兒。


    小馮拿著尺子過來到老太太身邊,笑容滿麵道:“老太太,今天做個什麽款式的?您給指一款,三五天的就給您做好——”


    “不不!”周向豪打斷了小馮裁縫,歉意地道:“馮大哥,我們不做衣服,不做的。”


    小馮尷尬的笑了一笑,道:“噢,噢,好,好。”


    周刁氏一聽兒子說“不做”,剛收回去的眼淚又擠了出來,嚶嚶嚶的坐在人家的座位裏,就開始耍起小孩子脾氣。


    周向豪著急的安慰母親,不想越是安慰老太太哭的越嚴重,小馮端來兩杯水放在周向豪麵前的茶幾上,嘴巴張了張,欲言又止。


    可是看到周刁氏的哭狀,周向豪越哄越哄不好,小馮在旁邊搓著手,半晌,終於開口婉轉道:“老四,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周向豪邊安撫著母親,抽空朝小馮回了個頭,道:“你說。”


    小馮笑道:“是這樣,以前吧,秋喜帶老太太常往這邊散步,老太太也是這樣的,吵著要新衣服,第一次來時,老太太也像現在似的,哭著鬧著不肯走,非得要買一件新衣服不可,後來秋喜就隔十天半月,就領老太太過來做一身......”


    “十天半個月就做一身?”周向豪有點吃驚,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小馮忙擺手道:“老四,你可別埋怨秋喜不會過日子,你可不知道,老太太的衣服做的往往是下裝比上裝多,秋喜說,老太太看輕時就愛幹淨,現在老了老了,也不能讓她穿髒衣服,這不是你家老太太......”小馮沒有直接說出來,周向豪明白小馮指的是老太太的小便失禁。


    小馮繼續道:“秋喜不是每個月都往我這兒交衣服樣子嘛,原先做出每件成衣都是秋喜自己留著穿,這都多少年了,她一件也不往自己身上穿了,不是給孩子做就是給老人做的,當然了,秋喜說,孩子們的衣服,給大的做就得了,小的可以穿上麵哥哥剩下來的,最後自然還是給老太太做的最多......這麽多年,秋喜那份心思我是看出來了,她是不想老人家受委屈,一點委屈也不行,自己和孩子們的,能將就的也就將就了,反正,她是不讓老太太哭著的......”


    周向豪沒有想到,裁縫鋪裏還有這麽多故事,他很是震驚,他擺了擺手,道:“好好,給我娘做一套,做一套——娘,你相中哪個樣子的了?”


    小馮把樣子擺到老太太麵前,讓老太太指著圖上的做選擇。


    看著周刁氏指了一頁不撒手,小馮笑了笑道:“老太太您還真是專一,這樣的款式,您可指過不下十回了。”


    小馮看著周向豪若有所思的樣子,邊畫著樣子邊解釋,道:“老四,馮哥可不是成心想做你的買賣,咱們老領舊居這麽些年,你馮哥是個啥人你也是知道的,就是老太太這習慣,可能你不常侍候老太太,可能有些不明白......你能理解你馮哥不?”


    周向豪笑了一笑,道:“嗯,我知道的,您做吧,我理解。”


    小馮把樣子擺在案子上,拿著粉筆畫著線,歪頭瞅了一眼周向豪,又道:“那什麽,秋喜上回在我這兒做衣服時吧,拿走了一些我這裏的陳貨,夏天的秋天的都有,當時我就特納悶,特意問了她一嘴,快冬天了,你拿些反季節的陳貨幹啥呀?秋喜說,她要進城,要往人堆兒裏鑽鑽,我聽她這麽一說,就又問她呀,往啥人堆兒裏鑽呀,咱甲王鎮的人還不夠多嗎?秋喜說,那不一樣,她說,說什麽,噢,想起來了,她說‘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我尋思這個小媳婦兒就是跟別人不一樣,我就說,你想上哪呀,總得有個方向吧,等我幹累了退休了,也跟著你,上外麵看看世界去——”


    周向豪被小馮的閑聊勾去了心神,他愣愣的聽著小馮一字一句的說話,說到這關鍵處,他大氣都不敢出。


    “去哪了?”周向豪還是沒有忍住。


    “這不是我也問了,秋喜說,沒想好呢,我說,要不去京城吧,那裏麵人多,啥人都有,當官的當學生的,那可算是真長見識了。”小馮想了想道:“我是這麽說的,當時秋喜說了句,好主意,然後,就再沒往下說了,我猜想,秋喜能不能去京城了——哎喲,張家媳婦兒來了,快進來,是不是來拿成衣的?”


    周向豪見著人家來了客人,也不便久留,不過,他想得到的信息,都得到了。


    周向豪扶起早已經停止哭泣的母親,跟小馮打了招呼,往外走去了。


    京城,京城。


    周向豪心裏麵已經有了定向。


    晚上,父母總算安安靜靜睡著了,周向豪坐在院子中間,盯著一大盆孩子的老人的髒服,發呆。


    他從兜裏掏出一枝煙來,以前,周向豪沒有抽煙的習慣,抽煙這習慣還是在年輕打仗那會兒培養起來的,守在戰壕裏麵,等天亮,一個個的靠不住,戰士們就互相發煙抽,給自己提神,那個時候,他單純的沉得抽煙就是用來提神兒的,現在他發現,抽煙不但可以提神,還可以解愁。


    周向豪把煙放在嘴裏,用手拍了拍胸前的兜,才發現沒有火,正鬱悶著,眼前跳動起一抹火焰,他先把煙對著火點著,然後順著那熄滅的火柴棍望出去,跟大兒子一雙明亮的眼睛對上。


    “你咋不睡?”周向豪狠狠吸了第一口問道大兒子。


    “你不也沒睡。”周捷倫拿了隻小木凳,坐在父親身邊。


    周向豪沒說話,向那盆衣服抬了抬下巴。


    周捷倫也沒有說話,看到那些衣服,腦袋裏全是媽媽在月色下一件件搓洗的模樣。


    半晌,周向豪道:“明天我就走。”


    周捷倫沒有說話。


    “你為什麽不問我,去幹什麽?”周向豪扭頭問兒子。


    “你還不應該去嗎?”周捷倫反問道。


    周向豪沒想到兒子會這麽說,明顯一愣神。


    周捷倫抬頭看了看月亮,道:“你反思好了?”


    “啥?”周向豪覺得被兒子“教訓”了,有點不爽,但他對人家的母親理虧,所以,他得先忍下。


    “你把她所做的事都當成應該,完全忘記去體會她的感受,你是不是忘了,她該是來寵著愛著的,她不是你的仆人,她是我的媽媽,你的妻子。”周捷倫說這些話,周向豪不是沒有被人往耳朵裏灌輸過,隻不過,他完全沒想到這些話出自一位十四歲的少年。


    “我已經,知道錯了。”周向豪淡淡地說道。


    周捷倫想了想,還是說道:“範大叔都比你積極,你最好不要失去媽媽,否則我們都會恨你。”


    周捷倫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比周向豪那句道歉的話還要淡,淡的聽不出一點兒情緒來,可不知怎麽的,周向豪生生聽出兒子態度中的冷峻硬氣來,像是他自己年輕的時候,哪怕不說話,站在那兒,就震懾的人心發冷的那種。


    周向豪冷哼一聲道:“哼,知道,我要不是你們老子,你們能把我殺了。”


    周捷倫默認了父親的話,你真要不是生過我養過我,就憑你這麽傷害我們的母親,不滅了你才叫怪了。


    周向豪抽了半截煙,轉頭看了看兒子剛毅的側臉,道:“我要是走了,這個家咋辦?”


    周捷倫不自覺的就展出了周向豪式的冷笑,下巴朝那盆髒衣服一抬,道:“我什麽活計都能做,洗衣服做飯,侍候爺爺奶奶,經營弟弟們,我媽媽走之前,都交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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