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謝遷對於江彬性格特點分析,弘治兩人很快便了然。


    弘治和王嶽,為人何等老道,謝遷略一點撥,便想明白為什麽謝閣老會說江彬有擔當是優點,但有擔當過了頭,卻變成膽大妄為,做事全憑一念之間,難免出現差錯,優點又變成缺點了。


    三人再聊一陣,弘治不禁搖頭苦笑,他卻是聽出,雖然謝遷對江彬的評價貌似公正,長處短處都擺出來,但實際上,卻是在變相誇江彬!


    遴選朝臣,謝遷知道自己皇上寧願要一個有才幹,願意做事,並且敢於承擔責任的真爺們,而不是讓那些遇事躲著走,沒有任何主見,不作為混日子的家夥屍位素餐!


    因此,江彬有擔當,哪怕擔當過了頭,也總比沒有擔當的廢物強百倍。


    酒至半酣,弘治不再問江彬的事,將話題集中在密報上。


    “於喬,嶽公,你們認為劉千裏的密報有多少可信度?寧王…莫非真有不臣之心?”


    對於寧王朱宸濠,弘治卻是沒想到對方竟然暗中謀逆。


    謝遷沒有馬上回答,轉向王嶽道:“嶽公執掌東廠,可曾聽到風吹草動?”


    “否。”


    王嶽隻說了一個字,便不再言語。


    “是了,老夫也一樣,沒有得到任何線報…不過,藩王畢竟坐鎮一地,並且象寧王這樣世襲藩王,經營日久,在江南影響力巨大,無論是否真有反意,卻是不可不查。”


    “於喬的意思是…徹查到底麽?”弘治的眉毛慢慢擰成一團。


    “不但要徹查,而且…嘿嘿!”謝遷冷笑道:“主公,這封密信相當蹊蹺,按照大明慣例,出現重大軍情,各地情報機關定會通過不同渠道多次上報,最後由錦衣衛、東廠、兵部以及內閣合議,形成最終意見呈上主公。


    然,這次卻不同,首先錦衣衛內部意見不一致,送信的江彬與寫信的劉千裏,已然意見相左,而後並未見其他渠道密報傳來,甚至錦衣衛南鎮撫司衙門也不再提及此事…


    因此,若是這封密信內容屬實,為何再未有第二封傳來?


    反之,若真象江彬所言,密報內容不盡不實,他劉千裏幾個膽子,竟敢誹謗藩王?作為南鎮撫司最高長官,劉千裏並非初入官場,怎會如此沒有腦子?


    唉,說不通,實在說不通!”


    弘治和王嶽聞言,不禁連連點頭,顯然也意識到這件事的古怪處。


    三人陷入沉默,良久,謝遷麵露凶光,冷然道:“主公,說不得,無論寧王是否有異心,這個隱患卻是定然要消除…”


    說到這裏,謝遷的語氣加重,話卻是停頓下來。


    王嶽低下頭,弘治胖臉上的肌肉倏然抖動,雙唇閉上,牙齒卻緊緊咬合在一起。


    半晌,弘治方道:“於喬,你的意思是…?”


    “斬草除根!”謝遷雖然是文人,個性卻強硬非常,遇事從來都是殺伐果決,沉聲道:“比起一個藩王的命,大明江山卻是更重…老夫該死,老夫卻還要說,寧王…留不得!”


    這句話出口,三人之間的氣氛更加凝重,弘治心頭如同壓著一塊巨大鋼板,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起來。


    這也難怪,弘治為人忠厚寬容,善待朝臣子民,和各地藩王之間的關係也處的極好。


    而且再怎麽說,寧王和他畢竟一衣帶水血脈相容,若是真按謝遷所言,不問青紅皂白便對自己朱家親人痛下殺手,弘治帝怎麽也做不出來。


    但,現在的情況和十年前不一樣,如今弘治病入膏肓,自己身體自己知道,能不能活過今年冬天都不是準數,為了社稷為了兒子朱厚照,弘治同樣很清楚,這個時候絕不可有婦人之仁…


    一時間,弘治陷入兩難,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寧王這件事。


    “主公,老奴說兩句。”


    司禮監首領太監王嶽,作為弘治真正的心腹,對於自家主子的性格最為清楚,王嶽明白,按照謝遷斬草除根的說法,弘治顯然做不出來。


    “嶽公請講。”


    “主公,木齋公所言極是,寧王這件事不可偏聽江彬一家所言,也不能妄信劉千裏,必須安排可靠人員下江南徹查。不過時不我待,想要查清一名藩王是否蓄意謀反,絕非一朝一夕之功,或許一拖便是數月、數年…”


    王嶽頓了頓,一雙小眼眯縫起來,上眼皮甚至耷拉到下眼皮上,又道:“老奴倒是有個下策,不如主公傳旨,讓寧王即刻入京住上一段時間。如此一來,寧王殿下就在主公眼皮底下,諒其不敢有所動作,也算防微杜漸的辦法。”


    “善!”


    王嶽說完,弘治立即道:“嶽公此言甚合我意,而且正可以通過此舉試探寧王!


    若是寧王抗旨不遵,找理由不進京,便說明其的確懷有不臣之心。


    反之,若是寧王心懷坦蕩,隻身前往京城,待到查無實據,證實寧王並無反意,一切隻是子虛烏有,到那時,在京城住個三年五載再放其回屬地,未嚐不可!”


    謝遷和王嶽聞聽,互相對視兩眼,齊聲道:“主公聖明,我等…遵命!”


    夜靜更深,冷風襲來,弘治感到一陣涼意,正要吩咐兩人起駕回宮,卻聽王嶽忽然道:“木齋公,你那兩名侍衛,是否已經踏入武道六級水準?”


    謝遷抬起頭,遠遠看了一眼坐在醉菊齋門前飲酒保護的戰甲二人,讚道:“嶽公目光如炬,不錯,據戰甲自己說,他的確已經達到武道六級巔峰。”


    “哦…”王嶽眯起眼,在弘治和謝遷略有疑惑的目光裏,忽然笑了:“如此,就讓戰甲去看看…醉菊齋西北向十丈處,有兩人形跡可疑,似乎不是漢人,查查怎麽回事。”


    說完這句話,王嶽站起身道:“主公,夏夜微寒,還請主公早些回去。”


    隨著王嶽站起身,謝遷的臉色刷地變了。


    這位大內首領太監的武道水準究竟達到何種等級,謝遷雖然不是很清楚,卻知道王嶽的實力極為強悍,足以用深不可測來形容。


    既然王嶽覺察到暗中有人窺探,便說明弘治私自出宮的舉動已經被人盯上。


    有王嶽在此,聖上的安全絕對有保障,可問題是,何人膽子那麽大,連皇上也敢跟蹤?


    還有,如果王嶽的判斷沒有問題,盯梢的不是漢人,又會是哪方勢力?


    莫非是…韃靼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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