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義軍中軍,李筠看著兩道斜斜迂回的煙塵,他知道那是禁軍騎兵發動了。


    李筠如岩石一樣堅硬頑強的臉,竟也似蒼白了一些。


    他咬緊牙關,冷冷喝道:“傳令,長矛兵準備!”


    太陽照常升起,看來一切都沒有改變。


    左右兩翼各一萬兩千騎兵,在進行了兩輪騎射後,來到了昭義軍側翼後方。


    禁軍騎兵裹挾著無可抵擋之勢,雷霆萬鈞衝擊敵陣。


    昭義軍在側翼安排的是兩千弓弩兵,他們防禦薄弱,擅長遠程攻擊,但是缺乏近程對抗騎兵的措施。


    六千騎兵猶如一把燒紅的利刃,切入一塊黃油,毫不費吹灰之力,就像碾碎了一張紙一樣。


    長矛刺穿身體,箭矢射穿胸膛,直殺得人頭滾滾,血光四濺。


    意外陡然發生。


    就在禁軍騎兵擊潰了兩千弓弩兵後,在他們的後方,露出了一支身披鐵甲,手持長矛的三千軍隊。


    他們全身都已包裹在鐵甲之中,好似一個鐵人,隻露出兩隻寒光閃閃,不帶絲毫感情的眸子。


    他們的長矛也比尋常的矛更長,足有兩丈,通體由生鐵鑄成。


    這支就是李筠的秘密武器,鐵矛軍。


    鐵矛軍是李筠效仿五代第一強軍——銀槍孝節軍所創立的,他們中的每個人,都是身高八尺以上,力大無窮,能夠負重揮舞鐵矛很長時間。


    在抵禦契丹的這些年裏,這支軍隊曾經發揮過重要作用,在他們的鐵矛下,曾經出現過無數的契丹亡魂。


    但是,現在這支軍隊的矛尖卻對準了自己的同胞。


    麵對契丹騎兵屢建功勳的鐵矛軍,在麵對漢族騎兵時,又能夠發揮多少力量?


    “轟隆!”


    令人牙齒發酸的巨響響起,這聲音已經很難用言語來形容。


    因為這已經不是人間的聲音,這是來自地獄的聲音。


    長矛狠狠的撞在戰馬上,長矛折斷的同時,人和馬都在巨大的慣性下撞得粉碎!


    短短一瞬間的接觸,雙方就陣亡了五百餘人。


    就像最堅固的盾,遇到了最尖銳的矛。


    雙方都知道,眼下已經到了戰局的關鍵時刻,誰能夠堅持到最後,就是勝者。


    他們要緊牙關,拚命揮出每一刀,刺出每一矛,射出每一箭。


    金色的朝陽從雲層後露出,金色的陽光照在原野上,照在草甸上,照在城牆上。


    陽光照在戰場上的時候,變成了和血一樣的顏色。


    也算是冤家路窄,指揮鐵矛軍的將領,正是和晏寧淵源頗深的範守圖。


    最開始,晏寧在碗子城之戰,殺死了範守圖的獨子範青。


    後來,晏寧夜襲範守圖的三千騎兵,和他正麵對陣,險些死在範守圖的槍下。


    現在,在紛亂的戰場上,在茫茫人海間,兩人不由自主抬起頭來,就看到了對方。


    晏寧揮槍一抖,槍尖毒蛇般刺出,閃電般在兩個鐵矛軍的咽喉處留下了兩個血洞。


    然後,夾馬向遠方逃遁。


    打不過還要打,那是傻子。晏寧一點都不傻,像範守圖這種級別的,還是留給馬仁瑀他們對付吧。


    可是,他很顯然低估了仇恨的力量。


    範守圖的眼睛裏,除了晏寧的身影,已經容不下其他。


    他狂吼一聲:“賊將休走!”


    範守圖的馬很快,轉瞬間就漸漸逼近了晏寧。


    晏寧心中大恨,馬比不上人家快,跑又跑不過,他隻得轉身挺槍迎戰。


    “師弟!馬將軍!範守圖在此!你們快來啊!”


    晏寧一麵苦苦支撐範守圖狂風暴雨似的攻擊,一麵高聲呼喚。


    但是戰場紛雜,也不知高處恭和馬仁瑀到了何處,看不見人影。


    範守圖哈哈大笑,神情猙獰,冷冷喝道:“小賊,你不必再作無謂的抵抗,這次沒人會來救你了。就算你叫破喉嚨,都沒有用,受死吧!我要用你的血來祭奠範青的在天之靈。”


    晏寧心中恨極,但是無可奈何,有好幾次險之又險的避開了鐵槍的攻勢。


    好在高家槍是鉤鐮槍,攻守一體,鉤鐮是防禦的利器。


    五六個回合後,晏寧漸漸不支。


    他目中閃動,他麵對東方,也就是太陽從東麵升起的地方。


    晏寧麵對著範守圖,麵上作出十分害怕的樣子,卻悄悄伸手進入馬袋。


    “範守圖,受死!”


    就在兩馬交錯的一刹那,晏寧左手赫然拿著一麵巴掌大小的銅鏡。


    那是他用來照鏡子的銅鏡,光滑平靜,是在汴梁大相國寺買的。


    東方升起的太陽已自雲層間緩緩升起,陽光耀眼。


    陽光自天上落下,直射到晏寧的銅鏡上,將其變成了一個小太陽。


    於此同時,一道耀目的光斑,出現在了範守圖的臉上。


    範守圖直覺眼睛刺痛,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瞬間,晏寧的長槍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刺出,毒蛇般刺向範守圖咽喉。


    盡管範守圖目不能視物,但是多年征戰經驗擺在那兒,而且他的耳力敏銳。鐵槍一擺,將晏寧的鉤鐮槍蕩開。


    當蕩開的一瞬間,範守圖不由愣住了,這一記竟然隻是虛招,力量明顯不足。


    這是怎麽回事?


    此時晏寧和範守圖之間已經隔開了一個身位,晏寧一記回馬槍刺出。


    “噗嗤”


    毒龍出水似的,槍尖自範守圖的胸腔刺出,鮮血狂湧。


    範守圖目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他緩緩的低下頭,緩緩的看著染血的槍尖,緩緩的說道:“咳咳,這怎麽可能?”


    範守圖的生命隨著鮮血的湧出,快速的流逝,就像他那剩餘不多的光輝歲月。


    陽光也成了血一樣的顏色。


    晏寧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喃喃道:“範守圖,你不是一心想殺我嗎?現在還不是死在了我的手上。”


    晏寧一個閃身,腰刀出鞘,寒光從範守圖脖子上閃過。


    一顆頭顱落下。


    晏寧抓起範守圖的人頭,竟不覺得一絲恐懼,心中充滿了一種嗜血的興奮。


    他縱馬疾奔,高舉人頭,大喊道:“範守圖已死!投降免死!”


    “範守圖已死!投降免死!”


    “範守圖已死!投降免死!”


    鐵矛軍士卒紛紛愣住了,呆呆的望著範守圖的首級,連節度副使都陣亡了,這一戰還能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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