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看書,這時,有家丁來報:“官人,門外有人求見。”


    晏寧有些奇怪,是什麽人?前天剛和軍中的朋友們聚過,這幫大老粗不會又要找他喝酒吧?


    家丁的話讓他更疑惑了。


    “是一個文人。”


    文人,晏寧倒是認識幾個文人,都是在竇老師家認識的,不過大家不熟,都是點頭之交。話說,此時汴梁的文化氣氛真的很慘淡,可以說是武夫橫行。


    晏寧已經抄了兩首詩,換了幾十年後,肯定可以聲名鵲起,但是現在不行。大多數人不在乎這個,隻在意他在戰場上的戰績,所以晏寧已經很久沒有抄詩了,他氣餒了。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汴梁,雖然是全國的軍事、政治中心,但卻不是文化中心。數十年北方戰亂,文人南渡,將文化精髓都帶去了南方,匯集金陵。


    如果他的詩詞在南唐出現的話,一定會被無數文人墨客爭相吹捧。


    家丁捧上了一張拜帖。


    晏寧打開一看,一下子愣住了,竟然是一個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人。


    唐知製誥中書舍人右散騎常侍廣陵徐鉉拜敬,久慕君之高雅詞風書法,未嚐一晤,今日特來冒昧一見。


    徐鉉這個名字,晏寧有些印象,他是南唐大臣,好像是一個很有名氣的文臣。那句“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就是他作為南唐使節訪宋之時,趙匡胤親口對他說出來的,算是一個有名的背景牆。


    冒昧?是挺冒昧的。


    你一個南唐重臣,私下來府邸見一個宋朝禁衛將領,就算你不怕風言風語,拍怕屁股走了,我還怕呢?


    等等,他說什麽,仰慕我的詩詞?


    晏寧心中又那麽一絲得意,總算遇上識貨的主了,本來已經對這位愣頭青一樣的老文青的怨念一下子消除了幾分。


    晏寧叫住了正要出去謝絕的家丁,道:“也罷,讓他進客廳坐吧。”


    晏府門口,徐鉉身穿一身淡藍色瀾衫,頭戴平頂巾,這副打扮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平凡教書先生,誰也不會想到這人會是南唐大臣。


    到達汴梁多日,數日時間就完成了自己作為使節的使命,之後的日子滯留在汴梁,主要是為了蹴鞠大賽。算算時間,還很充裕,徐鉉不喜歡蹴鞠,那種劇烈運動對他這種年紀的文人來說,不太合適。


    徐鉉年輕時在北方求學,後來北方蠻夷入主中原才衣冠南下。他在汴梁很有些老朋友,官位也不低,打聽清楚晏寧的住處也不是難事。


    徐鉉已經清楚,類似在城門洞中的那種字體,不是竇燕山所創,要不然不會到現在還無人問津。所以,他今天上門,就是為了弄清真相,另外來拜訪這位文采斐然的將軍。


    家丁引領徐鉉進了正堂,坐下之後很快就有丫鬟上茶和點心,徐鉉眉頭露出一絲思索之色,似乎還沉浸在震驚之中。


    沒想到這處看似不起眼的宅院,居然別有洞天,就算是南唐皇宮也不過如此啊。


    聽說這位晏將軍的品級也不高,何以能得到如此價值連城的府邸呢?


    難道這位晏將軍另有背景......


    徐鉉暗暗揣摩,不動聲色打量周圍的器物,過了許久,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怎麽回事?客人在此坐了這麽久,主人為何還不出來?


    哼,難道是宋人欺我南人嗎?


    既然不方便見客,那又何必讓我進來。既然讓我進來,又為什麽不見我。


    徐鉉是南唐大臣,又是文壇領袖,隻有別人在他家幹等的份,哪裏有他上門卻受到冷落的情況。


    又是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徐鉉麵子有些掛不住了,宋人真是不可理喻,我誠心前來請教學問,他卻給我一個下馬威。


    徐鉉歎息一聲,正要起身離去。


    忽然,隻聽房間內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


    “先生為何歎息?可是茶水招待不周嗎?”


    徐鉉嚇了一跳,聽這聲音,應該是此間主人無疑,可是人在何處?


    堂內隻有他自己一人,空蕩蕩,燃著兩排油燈,一點也不陰森,不像是鬧鬼的樣子。


    那麽人呢?


    徐鉉的目光落在了那麵主坐後一人高、青鬆磊落、光可鑒人的屏風上。


    聲音自然是從屏風後麵傳出來的,那麽,人自然是在屏風後麵。


    徐鉉是四十多歲的人了,不是四歲,他不可能像小孩子一樣,跑到後麵去把晏寧抓起來。


    又不是捉迷藏......


    徐鉉老羞成怒,“你這人是什麽意思?既然來了,為何不敢出來與老夫一見?讓老夫在這裏苦等,我告訴你,我們南人是不可羞辱的!”


    隻聽那聲音歎息一聲:“徐先生怪錯我了。”


    徐鉉哪裏肯信,站起身來,作勢要走,“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個磊落君子,文壇新秀,卻沒想到藏頭露尾,小人行徑。今日真是來錯的地方,你若真有誠意,就不會如此,告辭!”


    晏寧疑惑,我的尾巴露出來了嗎?


    “先生請留步,對於先生的文名,在下是一向很仰慕的。憐君負米去,惜此落花時,不就是先生的佳作嗎?”


    徐鉉本來邁出去的步伐又收了回來,麵上現出得意之色,這是他前些年的得意之作,是為了紀念友人的所作,是一首地地道道的送別詩。


    在南唐,他受人吹捧時,還不舉得有什麽得意。可這裏不同,這裏是宋朝。


    徐鉉來汴梁多日,從來沒有文人來拜訪過他,走在大街上,更是一個認得他的人都沒有。這讓領袖南方文壇的徐先生很受打擊,今日冒昧前來拜訪晏寧,也有著想要找些存在感的想法。


    徐鉉冷哼一聲,閉口不言。顯然還在生氣。


    晏寧雖然看不見對方的神態,但是聽到了對方那聲傲慢中帶著自得的哼聲,心中暗笑,花花轎子人人抬,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晏寧道:“徐先生,我雖然也很仰慕你,但是實在不能跟你見麵。”


    徐鉉麵色一冷,“怎麽?難道怕見了老夫汙了你的眼?”


    晏寧又是一聲歎息,“你我分屬異國,而且身份敏感,如果見麵,難免引起他人覬覦,那就得不償失了。故此,我在屏風後見麵,也不算是破壞了規矩。”


    徐鉉這才恍然,明白了對方的小心之舉,也後悔今天上門有些冒失,也對晏寧的作態有些好笑,“既然你已經在這裏,又何必躲藏在屏風後,那不是掩耳盜鈴嗎?”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徐鉉一下子被這句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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