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和煦,農家小院,晏寧、荊嗣、李沆做在石磨上,不便進屋,窮苦人家也沒什麽好招待的,就坐著與小姑娘聊天。


    小芳家有六口人,除了父母,兩個兄長,還有一個祖母。祖母昨天去十裏外的姑母家走親戚去了,老人家想外孫了,就在那住了下來。


    小芳一家都是佃戶,也不隻她一家,村子裏超過半數的村民都是張大員外家的佃戶。


    小芳的祖輩時期家裏還有二十餘畝田地,一年除開吃穿用度,也能供子弟上私塾,逢年過節能吃頓肉。到了父親這輩,為了給祖父治病,陸續賣出幾畝地,之後村子裏遭了災,半強迫的給張大員外買下了所有土地,隻能論為佃戶。


    李沆不解問道:“我聽說中原這邊的佃戶生活不錯,好的莊稼把式不愁找不到下家。所有地主都對佃戶不錯,逢年過節還會送一份禮物。”


    李沆家裏雖然隻是平民,但是也算是個小地主,不然他家裏也不會給他提供良好的教育資源。李沆一直生活在書本的世界裏,從小到大一直沒有腳踏實地的看一看底層生活,這也是他堅持要跟著晏寧做事的原因。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不隻是說說而已。


    小芳對自家事還是很清楚,也許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的緣故,“張大員外心可黑著呢,我們都叫他張二扒皮——”


    晏寧來了興趣,“為什麽是張二扒皮,不是張扒皮?”


    小芳抿嘴一笑,露出秀麗的青春氣息,“因為有一個張扒皮哩,就像隔壁家的韓立,我們都叫他韓二愣子,因為村裏有一個大愣子了。”


    李沆好奇道:“那張大扒皮是哪個?也是大地主?”


    小芳頓了頓,似乎不太想說,但是心裏有氣,“張大扒皮昨天剛走,是我們縣城原來的縣太爺,張二扒皮已經夠壞了,但跟縣太爺比起來,簡直是個大善人,至少我們還有條活路。占了我家的地之後,也沒有把我們趕走。”


    晏寧讚同道:“破家縣令,滅門知府,的確夠可惡的。”


    他心裏清楚,不要看陳留下離汴梁才不到三十裏,天子腳下。燈下黑,離的越近才越不被人注意,隻要不鬧出大亂子就行。


    小芳點點頭,“大家的日子都過的很苦,每天要叫七成的租子,剩下的還要交丁賦和田賦。遇到官府攤派徭役,我家要出兩人,通常是我父親和大哥。”


    “誒,大哥今天都二十五六,還沒說上媳婦。上回說好的村東頭私塾先生的女兒,都快定親了,結果家裏拿不出聘禮,隻能作罷。為這事,我爹趁著農閑時候還要進城幹活賺錢補貼家用。”


    晏寧調笑道:“等你出嫁,讓婆家出一份大大的彩禮,你哥哥的婚事不就有著落了嗎?”


    小芳臉紅了紅,眼睛裏蕩漾著羞澀,咬著嘴唇,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


    晏寧道:“還真被我說中了,那真恭喜你了。”


    小芳啐了一口,罵道:“張二扒皮家的二傻子托媒人給我提親,我才不幹呢......”


    小丫頭也許是在心裏憋了許多苦悶,也沒有人可以敘說,今天遇到三個陌生人卻不知怎的就想傾訴一下,心裏也能好受一些。


    荊嗣和李沆都露出了憤慨之色,地主家的傻兒子,也想娶小芳這樣標誌的姑娘,簡直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晏寧卻不吭聲,小芳說她父母沒有答應,也舍不得自家如花似玉的閨女給傻子糟蹋。但也沒有拒絕,隻怕還是小芳的反抗態度起了作用,所以才沒有答應。


    晏寧心裏清楚,像小芳這樣的人家,能把閨女嫁到地主家去,算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不僅能得一大筆客觀的彩禮,而且還攀上一門有錢的親家,逢年過節一份厚禮是少不了的,更何況小芳上麵還有兩個未婚的兄長等著錢娶媳婦。


    莊戶人家,普遍認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傳宗接代永遠要比女兒的幸福重要,有些窮苦人家,雙方家裏有兒有女的,通常是娶人家一個媳婦,還一個女兒過去。


    晏寧雖然心裏也看不過眼,不過他不是救世主,即使他是陳留縣的父母官,但還是無法阻止這類事件發生。即使能幫小芳一把,難道還能幫她一輩子嗎?陳留縣裏,像小芳這樣的女孩子不知有多少,晏寧拯救不過來。


    “砰”


    木門從外麵被人大力推開,重重撞擊的土牆上,牆上的土沫簌簌落下,木門上的裂痕更加長了,有一小塊木屑飛到了院子裏,差點打到晏寧身上。


    “孫管事,你怎麽這麽粗魯,這好歹是我姐夫家,被把小芳嚇壞了,小芳是好孩子,不會做出有辱門風的事情的。”


    說話的是小芳的二姨,她從田間送完飯回來了,而且還帶了五個穿著青衣的男子。


    為首的是一個三十五六歲,顴骨高聳,掃帚眉,三角眼,塌鼻子,嘴唇上留著兩撇鼠須的人。這人一進門,眼睛滴溜溜一轉,就將院子裏的情況看了個究竟,看著院子裏坐在石磨上的三人,雖然穿著布衣,但是氣質鎮定,隻是微微驚訝的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


    孫管事嘿嘿笑道:“小芳姑娘的人品我當然信的過,我這不是心急嗎?怕小芳姑娘給外鄉人欺負了,還是你來找我的,說是不放心讓我過來看看。”


    小芳插著腰,氣得臉色漲紅,指著幾人道:“你們給我出去,我家裏不歡迎你。”


    小芳呼哨一聲,牆角狗窩中的土狗猛然躥了出來,聽到主人的召喚,裏麵咆哮著要去咬孫管事的褲腿,凶猛異常,看起來十分嚇人。


    孫管事吃了一驚,等到土狗快要過來時,後麵一人上前一腳叫土狗踹出幾米遠。土狗哀嚎一聲,掙紮了幾下,沒有站起來,嘴角淌著血,很明顯傷的很重,看起來活不了了。


    小芳驚呼一聲:“狗雜種,你怎麽了?”晏寧和荊嗣看得分明,土狗生命力旺盛,一個人不借助工具,要打死一條狗並不容易,這人有武藝在身,所以能一腳踢死一隻狗。


    荊嗣暗暗警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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