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入烈火城境內,出現了百餘名等候著的巫教弟子。離泓隨他們入宮,將丁若羽送返死士營。


    營地內,正在練功的少年們見她回來了,互相議論了幾句又繼續練習。這些天,丁若羽心裏想的全都是樓雪教的劍招,便一個人去冥想,練習巫術。


    午時,陳嵐打來了飯,拉她去休息處,問她恢複得如何。


    丁若羽身上依舊幹瘦,皮膚卻白嫩了不少,顯然這個月調養得不錯。兩人對麵,飛瓊和寸心來了,告訴她無眠已被選入巫教,當了巫教的聖女。


    “什麽是聖女?”丁若羽奇道。


    陳嵐想了想道:“相當於曆任巫皇的女兒或者妹妹,以後說不定還能接手巫教。”


    “原來如此。”丁若羽點頭。


    “還有,”陳嵐偷偷斜了眼鬱飛瓊,靠近她緊盯著她的反應道,“那位大人同意當巫皇了。”


    丁若羽微微一笑:“無論上麵怎麽變天,我們還是得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陳嵐從她神態上根本看不出什麽來,隻得作罷,嬌氣地將碗裏的蒜挑出來,一個一個丟進鬱飛瓊的碗裏。


    鬱飛瓊本想發作,見丁若羽毫無反應,那副對他視若無睹的模樣讓他心裏像被刀割了一般難受,便一言不發。


    午後的練習,倒是寸心主動找來。


    “我有些巫術上的問題,想要問你。”他將丁若羽拉至一邊,帶著些不好意思道。


    “巫術?”丁若羽一愣。


    “火係的。”寸心撓了撓頭,麵上微微泛紅。


    兩個人發出念氣,你來我往地對攻,火光迸濺,引得一些好事的黑曜殿死士紛紛投來目光。


    “別發呆,你的對手是我!”鬱飛瓊一劍指向陳嵐咽喉,差點將她纖細的脖子擦出血來,驚得她大退好幾步。


    “好大的脾氣!”陳嵐捂著喉嚨,胸口起伏,嗔怪道。


    “嘭!”巨大的爆炸聲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原來寸心又沒控製好念力,小火球爆裂,將半個身子都熏黑了。


    “先凝氣,再發出來,控製好別讓氣那麽快散開。”丁若羽無奈道。


    “是這樣麽?”寸心又試了一遭,劈裏啪啦,周圍靠得較近的人也都被煙火燎成了黑炭。


    丁若羽見他一出手,就知又要出幺蛾子,提早遊牆而上,半蹲在壁燈邊沿,眼睜睜看著他將周遭炸了個遍。


    “還是散了。”她跳了下來,掌心托著一團火焰示範道,“你不要膽怯,不要怕被火傷到,將它當成自己手臂的一部分……”


    鬱飛瓊望著他們,同陳嵐去了大殿另一角。


    “又吃醋了?”陳嵐清甜的笑聲在他聽來是那麽的刺耳。


    “你又何必吊死在她那一棵樹上?明知她對你無意,又是大國師……不,眼下可是巫皇的人了,你就不能看看身邊其他人?”她十指尖尖,把玩著鋒利的匕首,任寒芒在指間交錯。


    “其他人?”鬱飛瓊冷笑道,“你麽?”


    “為什麽不能是我?”陳嵐眯著眼笑問,嘴角兩個小巧的梨渦,笑容甜如蜜糖。


    “我感受不到你的真心,隻覺得惡心。”鬱飛瓊身上多出一股狠勁,迫得她又退了一小步。


    陳嵐笑著搖搖頭,壯著膽子再次上前,輕輕將手放在他跳得有些快的心窩,柔聲道:“我承認,我喜歡你,完全是因為你對巧兒有意。我也弄不明白為什麽,但……凡是喜歡她的人,我都想要得到。”


    “你瘋了?”鬱飛瓊一把推開她。


    “包括你,包括那位大國師……我要讓你們,最終都喜歡上我。”陳嵐身形踉蹌了兩步,笑得卻愈發甜美。


    “你真的瘋了,我永遠也不可能喜歡上你!”鬱飛瓊斬釘截鐵道。


    “那也無妨,不過是想辦法讓她主動離開你,叫你們誰也得不到她!”陳嵐的笑容裏,多出幾分無法藏匿的狡猾。


    她微微偏過臉,一雙眼睛在丁若羽和寸心身上來來回回溜了幾圈。


    幾日後,祭火節盛典如期舉辦。正趕上新皇即位大赦天下,也放了黑曜殿與紅蓮殿的死士們穿上巫教底層弟子的鬥篷,前去祭天樓觀禮。


    高台上擺著一圈火盆,巫師們圍著火焰踩著鼓點起舞,道路兩旁、周邊高樓上圍滿了觀禮的群眾,更有盛裝打扮的貴族女子組成一支長長的隊伍遊街,引得人們紛紛向她們身上投擲著最嬌豔的鮮花花瓣。


    鍾聲響起,典禮正式開始。


    隨著樂聲,祭天樓上似神仙降世般飄落下五名戴著火神麵具的巫師,他們白衣如雪,黑發披散,赤足踩著下方火盆內搖曳的火焰,跳起奔放的胡人舞蹈。


    丁若羽立在欄杆旁,看得真切。這些人皆是風係的巫師,降落時足下便踩了風盾,現在更是加了風障護體,尋常的火根本近不了身。


    不明就裏的炎國民眾紛紛歡呼,順著樂師吹奏的曲調唱起祭火祝詞,將城中的氣氛推向了高潮。


    高台兩邊,又一隊皇宮裏的舞姬腳步輕盈地走上台來,露出的纖細手臂上戴了十幾隻叮當作響的銀鐲,下半身穿著燈籠褲,肩披各色彩帶,跳起華麗熱情的胡旋舞。


    祭天樓頂層,一扇朱紅大門開啟,並肩走出兩名年輕男子。人群中響起陣陣驚呼,丁若羽豎著耳朵聽,原來皇帝和巫皇一同出來了。


    她抬頭看向那片耀眼的雲端,不消片刻,祭天樓上便站滿了護駕的侍衛和巫師。那二人皆著華貴的黑袍,隻是燕祀的領口衣帶由金絲織就,離泓身上那件卻是火焰般的紅,寬大的袖口隨風飄搖,襯出二人卓爾不群的氣質。


    燕祀滿麵威儀,麵無表情地看著下方,偶爾偏過臉對離泓說兩句什麽。離泓在樓上沒站多久,便轉身進了門內,之後再也未出現過。


    集市上愈發熱鬧起來。陳嵐拉著丁若羽到處閑逛走走看看,終於停在一處賣冰水的鋪子前。


    鬱飛瓊正坐在那裏,見她們攜手而來,指了指桌上道:“渴了吧?替你們買好了。”


    清涼的水裏浮著幾塊小小的冰,上頭漂著香草葉子,還在碗裏加了小元宵,兩個小姑娘趕快坐下來嚐了嚐,入口清甜,飄出一股梨香,不由連聲讚歎。


    這種半冷不熱的天,嚐點冰的,竟別有一番滋味。


    休息了片刻後,三人一起去燃香祭拜,又試著自己製了會香。


    身後傳來一片敲鑼打鼓聲,他們趕過去觀看表演,卻被來往的人流衝散了。丁若羽踮起腳尖四處張望,突然被人拉住了手,向另一處跑去。


    白衣散發,戴著火神麵具,是先前台上起舞的巫師。丁若羽掙不脫,默默跟他逆著人流向前跑,轉眼就聽不到鑼鼓聲了。


    那人帶著她來到一株柳樹邊,伸手掀開了麵具。


    “你怎會……”丁若羽看著離泓這身打扮,靠在樹幹上緩了緩呼吸。


    “上麵太無聊,偷偷溜了出來。”離泓取了根發簪,匆匆將披散的發盤成個簡易的髻。


    “他們萬一找你怎麽辦?”丁若羽見他盤的發髻不是以往隨手拈來的女髻,而是正常的男子發髻,心底又是一陣疑惑。


    “有皇帝頂著。”離泓毫不負責任地笑了起來。


    他牽著丁若羽,來到一條河岸旁,看著岸邊的情人放起了河燈。


    他的手,似乎並不如往常一般寒涼刺骨。丁若羽抬頭看他,那雙黑幽幽的眸子清冷中透著桀驁,卻不同於他一貫的變幻莫測,不禁又陷入了沉思中。


    從很小的時候起,她就擁有一種奇怪的能力,似乎能看穿許多人的內心所想。這麽些年來,隨著她對各個細節有意無意的觀察練習,在探測人心上,更是越來越準確。


    心底的疑惑正在告訴她,身邊之人一定有很重要的秘密隱瞞著她。離泓察覺到她的目光,笑著看向她道:“這次發現什麽了?”


    又是那種似曾相識、而她自己卻被蒙在鼓裏的感覺。


    丁若羽呆呆地問:“什麽?”


    “我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你就喜歡這麽盯著我,想要將我完全看透。”離泓又重新看向三三兩兩的人群,目光悠遠,如同在看著另一個已經不屬於他們的世界,“我又有什麽秘密呢?我的一切,你不是都比我記得還要清楚麽?”


    丁若羽抓緊了他的手。她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可是心底裏突然泛起一陣莫名的痛意,痛得她快要將身體蜷縮起來。


    離泓俯身抱住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裏,輕輕歎了一聲。


    忽然,放河燈的人群中亂了起來,丁若羽仍沉浸在這莫名的痛楚中,離泓便將她打橫抱起,向一旁的樹蔭處趕去。


    幾聲白羽破空,釘在周圍的樹幹上,他有些後悔,後悔沒有做任何準備就孤身一人跑出來,還將她也陷入危險之中。


    林子內,另一道漆黑的身影正靜靜等待他們靠近。


    丁若羽回過神,掙紮著要下地,卻被他死死箍在了懷裏。


    她轉頭,看向前方漆黑的人影,那人籠罩在長長的黑鬥篷內,披散的頭發下,一半臉龐俊美如天神,而另一半,潰爛如鬼怪……


    嗖的一聲,毫無預兆,一根利箭擦著她的鼻尖,沒入離泓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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