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是怎麽了,是糕點不好吃,還是杏仁茶不好喝,怎麽垂頭喪氣的?”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


    “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謝喬撐著下巴,用樹枝在地上寫了好幾個“成毅”。


    阿楚耷拉著臉,看向先生:“先生,您看小姐......”


    “俗人昭昭,我獨昏昏。”


    “俗人查查,我獨悶悶。”


    ......


    嗖!先生舞動木劍,動則行如急風,靜則穩若磐石。


    阿楚噘著嘴,抱怨著:“哎,這日子活不下去了,一個能說話的都沒有……”


    昨日晚宴,謝喬與成毅大人攀談。


    他本身西南鏢局一名武師,一身過硬的本事,十二歲起開始走南闖北,十餘年來壓鏢無數,見識過各路山賊土匪,廣交綠林好漢。


    五年前走西口過官道時,見山賊圍困官家車馬,為保全不丟鏢,其他鏢師不願多事,望風撤退改道。


    成毅於心不忍,隻身衝進重圍,協助擊退賊匪。


    所救之人,乃方相之子,方居嶽。


    三年前,他輾轉京城交接貨物,見街上紈絝毆打平民,路見不平,與紈絝發生爭執。


    紈絝習了幾年武,師承正宗流派,不屑江湖三腳貓的野路數,叫囂要與之比試。


    那人明路上輸了,又施陰險暗算的伎倆,成毅血氣方剛,拉扯間打中他的要害,當即一命嗚呼。


    惹上人命官司,成毅以為這條命要交代了。


    誰知方居嶽輕輕鬆鬆就為他擺平了,並推舉他做了駐京武官。


    次年,武場較量,一舉奪冠,成了今日的副留守都督指揮使。


    又是他,方居嶽......謝喬把地上的字推平,輕輕寫了一個“方”字。


    方家為鞏固權勢,不斷拉攏各方勢力,徐餘思、成毅,還有許多人。


    徐大人忠君愛民,是非看得分明,胸懷淩雲壯誌。成毅是沒有“學成文武術,貨與帝王家”這份情懷的,隻求溫飽、不羨功名富貴,能把他拴住,隻能是一個情字,救命之情。


    和方居嶽的情誼,較之知己齊鴻又如何?


    老地方,謝喬約來齊鴻。


    他冷峻的麵孔卻作紈絝態,樣子很是討打,道:“黎月公主很清閑嘛,昨天才見,又想我了?”


    謝喬白了他一眼,:“自作多情,我沒有心情與你玩笑,且有話問你。”


    他露出失望之色:“問毅兄?”


    “正是。”


    “怎麽......對他有意思?”


    “我見成大人獨來獨往,天冷無人製新衣,夜深無人可溫粥,怪可憐的。閑得無聊,我有一閨中密友丹兒甚好,想拉根紅線保個煤。”


    齊鴻捏了捏下巴,古怪眼神盯著她:“我也無人溫粥,無人添衣,謝姑娘好心也幫幫我吧。”


    “我有重要的事......”


    他聞言正色:“請說。”


    “成毅平日為誰謀事?”


    “明知故問。”


    “你明知為何......”


    “我與毅兄相交真心誠意,他定也不會害我,所以,他替誰謀事我管不著。”


    “齊大人心可真大。”


    你姨母太皇太後,對這事可上心了。


    隻聽見他沉下聲音,說道:“謝姑娘,為誰謀事?”


    謝喬猶豫再三,留心他的神色,緩緩吐出:“你的姨母,太皇太後。”


    “你接近毅兄,不為別的,僅拉攏而已?”


    “不然呢?”


    “那她可......知道我?”


    “或許還不確定,但必定心中有數。成大人真的為方家做事,那便是太皇太後乃至整個劉氏的敵人了,若不能拉攏,恐怕下一步......”


    “毅兄有危險?”


    見謝喬麵露憂色,輕輕點頭。


    齊鴻一怔,平靜道:“交給我吧,我盡力一勸。”


    “有勞了。”


    酒家生意興隆,多虧了活的兩位金字招牌,往來武將豪俠皆來往其中,故以常備上好的廂房相招待。


    齊鴻暢然笑道:“毅兄,咱們初見就是這酒樓,你當時為何挑我拚酒?”


    “哈哈,你身上有一股銳氣,年少輕狂,像極了當年闖蕩江湖的我。”


    “兄長隻虛長我幾歲,見識卻遠超於我,這碗酒,敬你。”


    “幹!”


    “為何不回家?”


    “四海為家,處處家。”


    “兄長,灑脫豪放,為何,與虎謀皮?”


    成毅眼中頓生冷意,低頭端詳著他,行走天地間心懷坦蕩,於兄弟推心置腹,無端遭受此等質問,不免嗔怒:“你何意!”


    齊鴻沒有抬頭,望著懷中一壇酒,隻默默苦笑:“兄長請息怒,你知我孤苦飄零,存活至今隻為報仇雪恨,仇家如今高枕無憂......”


    “鴻弟,你我不需拐彎抹角,為兄定助你雪恨。”


    “方頤文。”


    成毅怔住:“所以……”


    “方居嶽是毅兄救命恩人,可他父親殘害我齊氏家族,是害我雙親枉死、虐殺我府上二百八十五條性命的罪魁禍首。”


    “你為何、為何不與我說?”


    “正是知道兄長重義,不敢叫你為難,之前對兄長隱瞞諸多,齊鴻自罰。”他拎起一壇酒,揚起頭咕咚咕咚喝盡,酒水和著不甘的淚水一塊兒淌下,一滴一滴落在衣衫上。


    成毅握緊他臂膀,慚愧道:“鴻弟為兄著想,我竟絲毫不知。”


    “但求無愧於心,那相爺確實不是什麽好鳥,然而方居嶽於我有救命恩情,我也曾救過他。若他朝一日,生死較量,我隻願保他一命,方家其餘人與我何幹。”


    “毅兄是說......”


    “傻小子,喝酒!還是縱情江湖的日子最自在,這官兒我早就不想幹了。”


    “謝兄長成全。”


    第二個任務,在一場肝膽相照中輕易解決了。


    謝喬有許多不解,一時之間理不出頭緒。太皇太後沒有多問成毅,頻頻對齊鴻讚賞有加,囑咐她為其錦上添花。


    錦上添花,是什麽意思。


    意欲扶持?


    “不知如何感謝齊大人,以茶代酒,先敬一杯。”


    “想報恩啊,很容易,看你姿色不錯,勉強可接受你以身相許。”他不正經笑著。


    謝喬不理會他,小聲說道:“太皇太後有言,隻要成毅不助紂為虐,劉氏定不為難,望你知人善用、把握時機,早日成就功勳。”


    成就功勳?他垂下頭,悵然問道:“我姨母......太皇太後還好麽?”


    除了他兄長,他母家唯一的親人,就隻有太皇太後了。


    她輕聲詢問:“你可想見她?”


    少年抬頭眼神裏有七分期待、三分哀傷,謝喬聽見他心裏仿佛在說:想。


    謝喬問過太皇太後意思,得她首肯,芳彤姑姑著手部署,安排秘密見麵。


    下月初八,太皇太後將以為陛下祈福為名上棲霞山拜佛,謝喬陪同,屆時齊鴻扮成謝家從仆即可。


    皇宮裏方太後又坐不住了,自個兒好歹是太後,以身作則,必須帶頭祈福,組織起後宮眾妃一塊兒祈福,連晉王兩位未婚妻也未能幸免。


    後宮從來不是清淨之地,但願佛光普照下,滌蕩一切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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