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七月,羌國兩大皇子進京訪梁。


    提前一個月,京師城防一事緊鑼密鼓得籌備起來,成毅隨同方居嶽連日來駐足城牆觀望,排兵布陣。


    謝喬躲在徐丹的閨房裏,細細聽閨秀思情郎的相思語。


    為什麽是躲。


    謝府正在操辦分家,陳媽媽鼓起十二分的幹勁,帶著翠柳與雁兒大刀闊斧忙活著,忙活不過來的時候,莊上的吟霜、白鷺、黃鸝和春花也臨時回來幫忙。


    權勢的風向一動,貫會囂張的二房連日吃癟,自然戰火紛飛。


    仗著有謝老爺的支持、謝夫人的信任,陳媽媽拿出了後院裏狐假虎威的看家本事,很是揚眉吐氣,每每痛打落水狗之後,少不得拉扯謝喬說道炫耀。


    謝喬本不愛聽這些烏糟事兒。


    其實分家隻是搬離謝府老宅,移居聯排府邸,大夥兒各起爐灶,各管各的,平時還不是低頭不見抬頭見。


    三房是子嗣最多的,謝席名下三子二女,李氏育有一子一女,其餘皆為妾室所出。相比長房、二房人口簡單,三房那兒鶯鶯燕燕、妻妾成群,才叫一大堆的事兒。


    而三夫人李溫禮從始至終都很平靜,不爭也不吵,安頓好屋內一眾小妾,展現出了驚人的管家實力,率先搬離。


    自然,流連長歡街的謝三爺也時常不著家,丟下一大家子逍遙快活。


    謝老爺、二爺忙於公務,謝氏男丁滿十歲皆送入翰林院求學,隻有逢年過節才被放回家來,家中姐妹諸多,常年呈陰盛陽衰之相。


    分家之後,身為長房獨女的謝喬將是謝府老宅裏唯一的少主,再也不用見人繞道而行。


    三房搬府那日,謝喬站在聽雨閣,目送兩位妹妹謝薇、謝諾。


    謝薇膽小懦弱,沒有出場的樣子,實在不像正房夫人生的,也不知道她三嬸怎麽教養的女兒。相反庶出的謝諾令人眼前一亮。


    在謝喬對三房為數不多的印象裏,謝諾的母親葉姨娘是個循規蹈矩、拎得清的女子,能與心狠手辣的李溫禮在一個屋簷下和平共處十幾年,定然是個能人。


    幾日前深夜,謝喬與父親促膝長談。


    “爹爹,三房不久即將出府……天網恢恢,疏而不失,深院裏含冤枯骨意難平呐。”


    謝元明白她的用意,沒有立馬接話,問:“在為父印象裏,阿喬似乎很是懼怕三房中人。”


    謝喬沉默了一會兒,向他坦白:“起初,是為了自保,後來是無法直視良心。每每夢魘都是詠雪瀕死的模樣,阿喬沒有能力救她,甚至連自救也不能。”


    二人一同回憶起十二年前,平昭四年八月。


    “多謝兄長大恩,救回小女,阿喬如今這般狀況,元萬般慚愧!還請兄長,再細說當日情形,小弟萬謝!”


    謝元深深一躬,語中三分痛心、七分焦急,姚蓁兩眼戚戚然,抿著嘴巴巴地等待。


    “賢弟、弟妹莫急!淵自當知無不言。”


    謝府竹苑,居客卿,名曰少叔淵,雋才辯給,瀟灑幹練,談吐不凡。


    年少便雲流四海,遊曆蜀地時,偶然結識微服體察民情的謝太師,兩人交之甚歡,推心置腹以為忘年交。


    幾日前,謝元巧得珍瓏棋局,百思不得其解,於後花園置局,派大管家常永請少叔先生過府手談。


    不巧禮部來人報急,謝元過意不去,便再三挽留少叔淵於府中,晚間一同用餐。


    少叔淵為人爽快豁達,應承後獨自在園中散步,看見紅衣粉裙的小娃娃一步一扭隻身往前走,失魂落魄的,撞到欄杆也不知,逼近前方水池似乎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少叔淵機敏,當下反應過來,步若流星上前截住女童。


    懷中女娃娃,粉嫩可愛的小臉滿是淚水,朦朧的大眼睛目光渙散縹緲,淒鬱哀婉地麵對著他,像極了那雙梨花樹下的眼睛......


    一枝晴雪初乾,幾回惆悵東闌。料得和雲入夢,翠衾夜夜生寒。


    他遙遠的心緒還未收起,懷中女娃瞳孔慢慢聚焦,深深看了他一眼就昏睡過去。


    “大夫說是受驚暈厥,好端端地怎麽就......夜裏哭鬧也不曾醒來......”姚氏茫然無措,豆大的淚珠止不住往外冒。


    “兄長是說,阿喬當時從北麵而來?”


    北麵,北院?謝元不由皺眉深思。


    “正是。”


    突然,門外小廝跑來,氣喘籲籲:“老、老爺,夫人,小、小姐醒了!”


    “淵可否一同前往探望?”


    “兄長多禮,這邊請!”


    主院臥房,裏外圍了許多人。


    謝喬環抱胳膊縮在床角,瞪大眼睛一言不發。


    謝元、姚蓁尚且能靠近左右,其餘人一近身,謝喬抓起枕頭打砸。


    其餘人紛紛退讓,不敢靠近,鄒氏硬拽著好奇想靠近的大女兒謝嫣挪至屋角。


    李氏同孫媽媽晚一步到,剛踏進門正要寒暄幾句。


    小謝喬眼睛紅腫,突然雙手抱住耳朵,撕心裂肺地尖叫,掙開姚氏跳下床,逃命似的往外衝,撞到一墨衫男子腿邊。


    男子身高八尺、氣質清朗,是後花園救她的人。


    “先生,救我!”稚嫩的樣子惹人心疼,聲音脆生生地乞求著。


    少叔淵抱起小娃娃走進門,她溫順摟著他的脖子,眾人皆不可思議。


    清醒後的小謝喬並沒有複原,連日夢魘折磨得日漸憔悴,長房上下身心俱疲。


    謝元悔恨不已:“苦了我的阿喬,其實那件事為父看出端倪……”


    沒料到,此事會傷及女兒。


    雪姨娘出事後,謝元曾召喚李溫禮於祠堂訓話。


    “三弟荒唐無狀,弟妹於謝家受苦了,大哥心裏明白,定嚴厲管教於他。”


    “大哥……”她很不安,溫柔眼睫下淚痣有著天生多愁的氣質。


    “可人命關天,殺人償命,謝家百年清譽絕不能毀於後院。這次是謝府有愧在先,我會盡力壓下,承擔一切後果,但絕沒有下次,三弟妹好自為之。”


    李溫禮驚恐坐在地上,指尖顫抖,“溫禮謹記,謝大哥庇護……”


    而後,三房李氏一改哀怨婦人形象,主動為謝席納妾,暫且將濫情的三爺留上一留。


    好景不常在,沒了新鮮感,謝席照舊往外跑。


    於是,李氏盡顯寬容大度,放了舊人,再收新人,川流不息。那可真是:鐵打的三爺,流水的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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