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見著公主了!活的!


    濃妝豔抹畫得兩腮通紅的喜婆驚得一連哆嗦幾下,眼睛珠子都快貼上謝喬的臉,喲,這皮膚細膩滑嫩,這氣質華貴清雅,真真與眾不同。


    再回過神來,她擠到身後,手一招呼,帶著一群正發懵的小丫頭們齊齊跪下磕頭。


    “別,你們快起來。”


    謝喬看不得這樣的場麵,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自己這個公主頭銜華而不實,隻能糊弄尋常百姓,登不上台麵的,但凡有點權勢的貴人誰也沒有真的把自己放在眼裏。


    辛夷這個小小毒婦,是故意的吧。


    “夫人真的頂頂有福氣的,外頭有皇家賀禮不說,連公主都來送您出嫁!讓咱們這些小老百姓也有機會見到公主。夫人與周相公啊,必定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和氣美滿,早生貴子......”


    喜婆笑得合不攏嘴,臉上的褶子皺起來也十分的喜氣和諂媚,不停拍新娘子的馬屁。


    辛夷好歹是在深宮裏待過的,人情世故很是諳熟,她從袖子裏掏出銀子挨個上了一圈,連阿楚也有份,然後挑了一個最大的銀錠子塞給喜婆。


    “托嬸子吉言,現在時辰尚早,你們下去用些茶水點心,我與公主正好敘敘舊呢。”


    喜婆樂嗬嗬接過銀子往門外走,出門還不忘奉承幾句,“夫人有福氣,大富大貴,大富大貴!”


    “阿楚你也先出去。”


    “好的,小姐。”


    屋裏披紅掛彩,大紅綢子鋪滿著喜氣。謝喬和辛夷,你盯著我,我盯著你,僵持了半晌。


    辛夷先打破沉靜,“公主是來給奴家送嫁的,喜錢自然也有你的一份,喏~”


    一錠銀子遞過來,謝喬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話,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尷尬說:“夫人客氣了。”


    她笑靨凝羞,整理自己的鴛鴦蓋頭,語氣卻無所謂:“也是,堂堂謝家小姐、禦賜的公主怎麽看得上這些東西,想來你更在意的在別處,有什麽話想問就問吧,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高興~”


    謝喬想了想,她慣用毒,千萬不可輕易惹怒了,還是保命要緊。也不知道她使了什麽手段,叫周章吟敢冒大不韙答應娶她,若是手段高明,自當不恥下問,討教一番,他日拿下心上人,才是頂頭大事。


    唉,萬一婚事隻是他們做戲。


    謝喬狐疑:“你來真的?”


    “當然啦,遇到周章吟這樣的好男人,當然要先下手為強。”


    說的也有道理,周章吟此人醫術高明,事業有成,心地純良,長得也過去的,確實萬裏挑一。


    “怎麽,公主對我相公有意,起了恨嫁之心?”辛夷眸光生寒意,逼近一步。


    “哈......沒有的事兒,我自有心上人,雖然他不喜歡我。”


    謝喬言語淒涼,頭搖得同撥浪鼓一般,深知女人的猜忌、妒忌之心最是可怕,是萬萬沾不得的,當機立斷擺明立場。


    “愛上了得不到的人,難道你喜歡皇上?”


    “別瞎猜了,要是皇上或許我這條小命早沒了。”


    辛夷大笑:“哈哈哈,你倒是滿有自知之明的嘛,我在宮中生活了數年,也見過無數攀附龍床的女人,下場嘖嘖嘖......就憑你生的再好,也活不過三個春秋。”


    要論誰沒出息,謝喬沒出息當屬第一,能伸能屈,為了討好套獲一招攻略秘寶,連所謂的高冷矜持也是不要的。


    “是是是,夫人說得對。”謝喬點頭稱是。


    畢竟美人一笑,引凡人競折腰。


    謝喬忍不住欣賞這副美豔的麵孔,自個兒行為是俗氣了些,但是抵不住心裏高興,於是越大大膽、仔細往她臉上瞧:“這張臉是真的還是假的?”


    辛夷也不見外,笑嘻嘻歪著脖子把臉伸過來,“你摸摸看~”


    謝喬猶豫了一會兒,用手指輕輕碰了一下,喲,還別說,挺滑嫩的。她臉上表情不自覺也生動起來。


    辛夷噗的笑出聲:“你這是什麽表情,活像個登徒浪子,我差點兒都想喊非禮了~”


    謝喬有些不好意思了,見美人兒責怪,心下難為情:“別別別,說出去多不好,你這張臉不管真假,長得倒是真好看,難怪周章吟把持不住了。”


    “得了吧,他才不是屈服我的美貌,他看上的是我的易容術!”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壞笑起來。


    哈?秘寶是套出來了,但......別說,這還真像是周大夫會做出來的事兒。謝喬覺得他倆也算是一對不打不相識的冤家了,跟阿楚、穆雲飛有的一拚。


    “既然你有了新的身份,珍惜這次機會,以後好好與周大夫過日子,過往的事兒轉身便會被人遺忘,沒誰會記著。”


    辛夷注視她,走進幾步拉起她的手:“不管怎麽說,謝謝你。事到如今,難道你就不想問問其他的事?”


    “且不說姑娘用毒手段高超,我縱然腹中有千萬個問題,也不敢在這喜氣洋洋的日子掃了新人的興致呀。”謝喬一副苦相巴巴說著。


    “我知道在宮裏屬你最善良、最有心,但壞我大事的也是你,謝小姐啊謝小姐,你真叫辛夷又愛又恨。”


    恨我?別啊。


    “不敢當不敢當,我當不起辛夷所愛,周章吟還不恨死我,也不敢叫你憎恨,怕會死得很難看......呸呸呸,你大日子裏,我在說什麽。”


    辛夷不滿道:“我從來沒害過人,你可別再誤會我了!”


    “哦?你那見血封喉毒針可在身上?”


    謝喬伸手去摸她喜服的腰帶和袖兜,她飛速將謝喬手拍開,沒好氣的說:“貿然動手來摸毒針,你是不怕被紮?”


    隨後,她指尖一動如變戲法般亮出三根毒針。


    “我隻身行走江湖這麽久,沒個東西防身怎麽行,往常都隻是嚇嚇人,從沒動過真格......”


    謝喬一挑眉,噓了一聲,好一個沒動過真格。


    “唉,我知道你想說宮裏那次嘛,唔......我急於逃走,我當時慌得很,其實也不知道刺向了誰,嘿嘿......還好還好,否則我相公就沒了。”辛夷沒心沒肺地笑起來。


    行吧,我還能說什麽呢,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謝喬往外瞅了一眼,一副提不起勁的樣子:“你好好準備吧,外麵那些男人就我認識的就夠能折騰了,你屋裏人少怎麽行,我把阿楚借你擋擋門~”


    “你就不想做我娘家人,替我把把門?”


    “我沒經驗啊。”


    “要什麽緊,我做新娘子也沒經驗啊。”


    謝喬繞著新房走了一圈,布置得真好看,她搬凳子坐下,在喜盤裏抓了一把,悠哉悠哉嗑起了瓜子:“那好吧,我就不出去了。誰讓美人開了口,最難消受美人恩呐~”


    “呸,浪蕩紈絝子!”辛夷啐了她一口,坐下替她斟了杯茶,靜靜說道:“惠妃娘娘很無辜,你若有餘力幫幫她吧。”


    “你知道什麽?”


    “我自小從醫,見過的疑難雜症、頑疾舊屙數不勝數,卻頭一次見到她這般癲狂之人。”


    “她情緒很不穩定,戒備心強,反應卻很遲鈍。”


    那日雲光殿,謝喬見孫念之坐立不安、手指抓握流血,麵目流露痛苦抑鬱的情緒。還有禦花園那次,她被匕首割破手背也毫無反應。


    辛夷以醫者的嚴肅口吻,緩緩道出孫念之的實情。


    “遠不止如此,據我觀察,她閉門獨居,不願與人接觸,已現不語、不動、不食等木僵之態,行為遲緩、疏懶,記憶減退,時有焦慮狂躁......是躁鬱症。”


    “躁、躁鬱症?”謝喬默默垂眸,手指有些發虛。


    “輕者意誌消沉,悲觀厭世。嚴重者悲痛欲絕,出現幻覺、妄想,或有自殘、自殺企圖。心病無藥可醫,孤獨絕望活活把人逼死。”


    謝喬突然被什麽回憶觸動,眼眶濕潤發紅,聲音難以壓製的恐懼:“我知道那種感覺,恨不得......乘風歸去,化為灰煙,一了百了......”


    “你......怎麽也,別怕。”辛夷心疼地將她摟在懷裏。


    是啊,誰會想到,像謝喬這般被上天眷顧的嬌女,也會得上這種病,也會有難以抹去的哀傷。


    眼淚沾在辛夷喜服上,謝喬心裏愧疚,連忙抹抹眼淚,道了幾聲抱歉。


    辛夷柔聲道:“都怪我。”


    “不,是我自己不好。比惠妃幸運的是我曾有奇遇,遇見了老神仙,還有個好先生,一直陪在我身邊。不像她,身邊隻有一個心思深沉的德妃。”


    “德妃其實也是可憐人。”


    她輕歎一聲,說起了幾年前的經曆。


    辛夷流落江湖,苦厄之時,靠易容喬裝四處偷摸拐騙,在一次意外中展現了絕妙醫術,被“伯樂”相中,隨後送進宮,任務是暗中保護一位宮妃,正是現在的德妃。


    那是她還是盈美人,虛軟無力躺在床上,眼睛裏卻是駭人的勃勃野心。


    辛夷心想,這個女人都成這樣了,怎麽還如此強硬,自己明明是來幫她的,她卻滿是敵意,甚至拒絕自己為她號脈。


    辛夷不過是為了不再流離飄蕩,既然盈美人不放心自己,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混混日子過得了。


    人在陰謀是非裏待久了,有些事自然不言而喻。


    辛夷才知道相中自己的“伯樂”是宣威將軍,盈美人是宣威將軍送進宮安插在皇帝身邊的眼線。


    就在那前不久,她寵愛信任的貼身侍女被太後收買,暗中下藥毒害了她腹中孩兒。


    盈美人的身子虛弱得像一隻浮萍,憑著自己的觀察診斷,那毒藥藥性遠不止致人小產。本是想為她調理身體,奈何她千防萬防著自己,辛夷強行探了脈......震驚。


    琉盈咬著牙從塌上滾落,跪在地上凶惡的哭求,“如你所願,現在知道了吧!她們留我一條賤命,不過是因為我再也構不成任何威脅!”


    “一個女人,一個在後宮廝殺的女人,終身不育意味著什麽,你知道嗎?嗬,意味著沒有任何利用價值,隨時將成為一顆棄子。”


    棄子......對啊,我們都是被他人所執的一顆棋子罷了。


    “我沒有什麽可以拿來與你交換的,仍希望你能替我保密,琉盈求你了。”


    一個接著一個,她的頭重重磕在地上,沒見過如此場麵的辛夷嚇得啞口無言,自然也不忍見她被逼絕路。


    之後,琉盈一路披荊斬棘,成為一宮主位,名號“德”。


    雖然一直不得她信任,準確地說德妃誰也不相信,隻信自己。


    辛夷除了為她排除明槍暗箭,保護她周全,其他的髒活累活輪不到自己來做。成日裏山珍海味,事務清閑,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相處的時間久了,辛夷也不刻意與之親近。因為她知道發跡之人最是不待見曾經見過自己狼狽之態的人,過去的事兩人默契得裝聾作啞,保持著不鹹不淡的距離。


    這幾年,彼此也就這樣相安無事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在後宮裏一路順風順水,如此兩全其美。


    “德妃讓你量毒下在酒中,表麵上陷害皇後,引來眾人關注,實則是要激化皇上與太後的矛盾?”


    謝喬心裏盤算始末,德妃啊德妃,布置了偌大一個局,竟是要與上位鬥。


    “這個嘛,我可不懂,她不與任何人交心,隻管誰可以不可以利用,所做之事自有她的打算,我隻是奉命行事,畢竟仰仗她在宮裏吃飯嘿。”辛夷也悠哉悠哉嗑起了瓜子。


    “那惠妃呢,她怎麽忍心將自己姐妹置於此等萬劫不複之地。”


    “惠妃恨皇後嘛,她們一拍即合,也不算被坑害。我隻曉得宣威將軍為了這個女兒操碎了心。哦,對了,她們拜佛回來,德妃曾讓我給孫將軍傳口信。”


    “說得什麽?”


    “嗯......我要沒記錯的話,大概是‘所托之事已成,先前承諾還望及早兌現’。”


    回憶裏,周章吟的聲音突然蹦了出來。


    千岩他是穆公子從山上救下的......他身上刀傷十六條,且膝處有傷口小而深,應為暗器所致,後墜崖傷於後腦,記憶盡失......


    謝喬半合雙眼,心上哀切:我知道了,孫念之,你真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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