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日,羌國兩大皇子將進京訪梁。相爺,線已經搭上了。”


    “謝喬屢屢壞我大事,這一次老夫要將她謝家連根拔起。”


    今日是七月初三,沒得皇帝允許,謝喬不得回家。


    在雲光殿吃了閉門羹後,她隻得成日在壽康宮、長樂宮流連消遣。


    近日又發生了一件大事,牢房押女囚出了紕漏,會易容、會功夫的辛夷僥幸逃了。


    辛夷也是個能人。


    聽說入獄後,易容的假臉愣是沒被扒下來,三司回去後一直在努力,反複開會商討破解之法。


    她在牢裏或許出於挑釁,也可能是過於無聊,一天換張臉,嚇壞了牢頭和獄友。


    全城發出通緝令,可是誰也沒見過她的真容,畫師應對此事相當有經驗,連畫三百張不帶重樣的,京城一時間人人自危。


    周氏藥堂的這個深夜,與平時很不一樣。


    周章吟與往常一樣,接診完最後一位病患,在藥櫃前挨個檢查藥材。


    他一轉身,一名長相分外妖嬈的女子憑空出現,坐在藥櫃頂上媚眼如絲,含笑望著他。


    “啊!姑娘是人是鬼?”


    “你猜~”


    “姑娘長得如此好看,凡人難得如此豔絕之姿,一定是鬼仙了。”


    她躍下將他撲倒,指尖挑起他的下巴:“是的哦,男人的嘴,就喜歡騙鬼呢~”


    她的手從他頸喉一路探下,挑開他的衣襟,氣氛有些難耐。


    周章吟深咽口水,“姑娘,不可,非禮勿動啊!”


    “我瞧見郎君心裏歡喜,不如從了奴家……”


    她背在身後的手亮出銀光飛速襲向他的胸口。


    又是毒針。


    “姑娘,小心。”


    周章吟牢牢捉住她夾針的那隻手,強行收了針,“都跟你說過了,見血封喉毒很危險,你怎麽就是不聽。”


    女子的側臉一頭栽在他胸口,再不能動彈。


    可惡,輕敵了。


    “姑娘,你現在是全城通緝的死囚,周某有兩位朋友不約而同提醒千萬要提防你,那自當早做準備。”


    周章吟托著她的手臂將她扶起,抽出一隻手攏好衣衫,斜抱起她進了房。


    “你要幹什麽!”


    “放心,我不會將你送去報官,你身上有傷,牢裏幾日定然缺食少藥的,我先給你看看。”說罷,他把她輕輕放在床上,拉開衣袖為她診脈。


    “不虧是用毒的高手,體質果然與眾不同,恢複得還算不錯。那你先休息,一切都等天亮了再說。”


    “你就這樣走了,不怕待我身上迷藥散去,要了你的性命......”


    他自在安然,神色澄明:“不怕。”


    “你小瞧我,我殺人不見血!”


    周章吟笑著說:“身為醫者隻管治病救人,顧不上懲惡揚善。你且休息吧。”


    “......”空蕩蕩的心被他粲然一笑填得滿滿當當。


    春秋不過一霎,西南藥宗仰不愧於天、俯不愧地,俯仰間秉承天地醫道,以濟世為懷。


    “從今天起,你就是藥宗最後的傳人。”


    “不要,不要!娘!”


    “身為醫者,隻管治病救人......辛夷,別怕,沒事了......”


    花月無聲,飲人長恨。


    一滴清淚從她眼眶中奪出,學著那年她娘的語氣,笑著說,沒事了。


    辛夷起了個大早,從周章吟的衣櫃裏挑挑揀揀找了一身相對合身的換上,打開門見到老周大夫,熱情打了個招呼:“早啊~”


    “早、早......”老周驚呆,眼珠子瞪得碩大。


    老周揉揉眼睛,沒錯,是他兒子的屋子,是他兒子的衣衫,是他兒子的女人......呸,這個混小子,怎麽可以,還沒成親就、就......


    養不教,父之過,唉,罪過罪過。


    辛夷奇怪了,這老頭怎麽突然生氣了。隻見他抬起一隻腳脫了鞋,捏著鞋火冒三丈衝去堂前,然後傳來周章吟的叫喚聲。


    “哎喲哎喲,爹,別打了!我正看診,病人還看著呢。”


    “沒教養的東西,我打死你這個好色之徒,怎麽可以隨便就將別人家的閨女領回來,再喜歡也得登門征求人家長輩允許,三書六禮過了聘,才可以這樣、這樣!”


    “爹,您說什麽啊,我怎麽聽不明白。”


    “別叫我爹,我今天非要打死你個混球!”


    原來是他爹,這對父子還是挺可愛的,辛夷趴在欄杆上聽著他們的對話。


    聲音越來越近,堂堂神醫被老爹攆著滿院子跑。


    辛夷覺得十分有趣,壓著嗓子,撒嬌似的親昵喚他:“章吟,早呀,我餓了~”


    老周聽著一聲,踉蹌一頓,嚇得差點沒栽進土裏。


    周章吟趕忙停下逃跑,折回幾步扶住他,還不忘轉過頭向她答道:“啊,你餓了就去廚房看看做好了沒。”


    “啪——”頭挨了一鞋幫子。


    “爹,怎麽又打我?”


    “什麽叫自己去廚房看看,你,快去廚房看看,好了就端來送進屋裏,怎麽照顧人的!你要氣死我啊!”


    “哦哦,您息怒,我這就去。”


    “囡囡別先進去歇著吧,等他來就是,以後他要是欺負你,你就跟我說,一準治他,絕不偏袒。”


    “謝謝,公爹~”


    “哎喲,你叫我什麽!”


    “公爹~”


    “哎哎哎,好囡囡,你回房等用膳吧,我去看看家裏還缺什麽,嘿嘿嘿。”


    老周笑得合不攏嘴,屁顛屁顛出了門,邊走邊念叨:臭小子,可以啊,從哪兒找來的兒媳婦,長得漂亮不說,嘴還特甜。嘿嘿嘿,老太婆在天有靈,可以安息了。


    晚上一家人坐在桌前用晚膳。


    千岩老實喊道:“少夫人好。”


    “千岩,客氣啦,快坐下一起吃飯吧。”


    辛夷乖巧接過老周的碗,為他盛湯,“您先喝完湯吧~”


    “好孩子,你多吃點。”


    周章吟不知發生什麽,家中突然多了一個人與他平起平坐。不對,她地位遠遠高於他,從他爹老周的態度就能看出來。


    “章吟,想什麽呢,吃菜~”她替他夾了一筷子放在碗中。


    “你除了擅長用毒,居然還會灌迷湯,怎麽把我爹收得服服帖帖的?”


    辛夷眨眨眼,用一種無辜嬌媚的聲音輕咬道:“章吟說得什麽話,不是你用迷藥把我留下的......”


    她此言一出,周章吟頓感不妙,快速捂住她的嘴:“別胡說,越說越荒唐了。”


    老周怒不可揭:“混賬小子,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你,來人家法伺候!”


    千岩聞之一愣,快速埋頭扒飯,假裝什麽也沒有聽到。


    辛夷拉住周章吟的手,嗚咽著向老周求情:“不要!我也是願意的,您就饒過他吧。”


    “辛夷姑娘,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章吟~都是我不好,既然如此,我還是走吧,你們莫要為了我生氣。”


    老周怒指小周:“小辛,你不要走,要走也是他走!”


    “爹?”


    “他去哪我就去哪,辛夷今生今世都不會與章吟分開。”


    “好孩子,好孩子,夫複何求!混小子,上輩子積了什麽福氣,才討來這麽個好姑娘,要好好珍惜,懂不懂!”


    “你們究竟在搞什麽,都整得哪出啊!”


    “混賬,這般沒有良心,你對得起你娘、對得起我、對得起門口禦賜的金字招牌嗎!咳咳咳......”


    “我錯了我錯了,是我沒有良心,爹,您別氣,有話好說。”


    “不想你爹氣死,趕緊張羅張羅。”


    周章吟疑問:“張羅啥?”


    看著辛夷,她也是一臉不解。


    “蠢貨,當然是張羅你與小辛的婚事。你想氣死我,好讓我跟你娘早日團圓是不是!”


    “啊!”


    “有問題?”


    周章吟瞥了一眼偷笑的辛夷,無奈應道:“沒有沒有......您別動怒,好說好說。”


    “快去!”


    “就去就去。”


    他拉著辛夷就逃離了暴風眼,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靜情緒質問她。


    辛夷拍拍自己的胸口,斜眼盯著他的臉:“我沒幹什麽呀,章吟,不要突然這麽凶嘛,人家都不適應了呢。”


    “辛夷姑娘,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等著我醫治嗎?”


    這個男人德才兼備、臨危不亂,有一種令人安心的踏實,有她從小耳濡目染的醫者氣質,是她理想的丈夫。


    辛夷細想了一下,認真說道:“不知道,以後我就知道了呀,或許有了我,你還能輕鬆些,不至於起早貪黑忙活不停。”


    “你下完毒,我還得救人,你確定我能輕鬆些而不是更累?周某這廂有禮,請姑娘高抬貴手,別折騰了好不好?”


    她嘟著嘴,叉腰大聲質問:“我堂堂西南藥宗第五十一代傳人,就這麽入不了你的眼?”


    西、西南藥宗!不是已經失傳了嗎?


    難怪她小小年紀,醫術了得,昨夜探其脈象,基底紮實,是常年悉心調理的結果。


    周章吟驚得舌頭一陣打結,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複而感慨:“堂堂西南藥宗後人竟墮落於斯,天理何在啊。”


    辛夷心裏泛起苦楚,想想自己什麽都沒有,還是個朝廷通緝的嫌犯,是挺自卑的,怪不得別人嫌棄。


    她倔強道:“閉嘴,不娶就算了,你可以嫌棄我,但是不許侮辱我......”


    見她情緒低落,他手忙腳亂解釋:“辛夷姑娘,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哎呀,我這個人不會說話,你莫要生氣,好不好?”


    “那你娶不娶?”


    “啊,這個,那個......”


    “喂,到底是不是男人,磨磨嘰嘰!娶,還是不娶,來句痛快話。”


    他露出羞赧之色,別捏了半天:“怎麽說呢,隻是有點突然,我還沒準備好......”


    辛夷耐著性子跟他耗,道:“有什麽好準備的,成了親你可以慢慢了解我,我們可以慢慢培養感情。我有什麽不好的地方,你隻管提,我盡力改就是了。”


    他雙手擺起來,搖頭否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長得這麽好看,功夫也好,傻子才會不願意,我隻是......”


    “那你答應了?”


    “我覺得......是不是有點兒快,咱們才第二次見,萬一以後你發現我不合你心意,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恐怕要受委屈......”


    噗,呆子,這般為我考慮,分明是喜歡我。


    同行相見,心心相惜。


    辛夷狡猾一笑:“娶我,就教你易容術,當做嫁妝。”


    他驚喜飛快回應:“哪天過門,日子你定。”


    “擇日不如撞日,後天七月初六聽著吉利,就這天吧。”


    “好~都依你。”


    “嘿嘿嘿~”辛夷跳到他身上,吧唧親了周章吟一口。


    他嘴上說著非禮勿動,表情卻誠實得很,笑得眼睛都睜不開,摟著她原地轉了不知幾圈。


    老周和千岩躲在牆角偷看了半天,一老一少兩顆心總算放下,露出欣慰如慈母般的微笑。


    七月初五,謝喬收到周章吟明日大婚的喜帖,匆匆向皇帝告了假,次日帶著皇帝、皇後的賀禮趕赴周家。


    公子也在,特來為周章吟主婚的。


    “小姐!”阿楚甩開穆雲飛,她歡喜跑過來,“阿楚總算見到你了,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呀?”


    周大夫人緣倒是不錯,堂前紮堆的親朋好友,門前報喜的達官貴人也不少,光是是帝後就夠有排麵的了,晉王也派人送來了賀禮。


    “小姐小姐,咱們去看新娘子吧,穆雲飛說一會兒要攔門搶親。”


    “好,攔門不是在接親的時候……他們接完新娘子再搶一遍?”


    “不是呢,周大夫說,新娘子是他遠房表妹就從周府出嫁,禮節從簡。”


    “哦,是表妹啊。”


    進了婚房,新娘子安安靜靜坐在那兒,喜婆丫頭們坐在她身邊歡天喜說著禮節。


    “表小姐一會兒……哦,不對,瞧我這張嘴,應該是小周夫人~”


    “一會兒呀,咱們守好這道門兒,刁難刁難新郎官兒,您可別心疼夫君故意放水~”


    鳳眼半彎藏琥珀,朱唇一顆點櫻桃。


    哇,這哪裏是新娘子,分明是個妖精。她眉目流轉,勾人奪魄,生得十分嫵媚動人。


    誰說隻有男人愛看美人,看到這樣的妖嬈美人,謝喬都忍不住饞了一把。


    她走向前拉著新娘子的手,仔仔細細地瞅,嘴裏不停誇讚:“夫人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公主驚人羨世之姿,好叫奴家慚愧~”


    哐當——


    你是……謝喬大驚後退幾步。


    “沒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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