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喬聽說,京城近日好不熱鬧,來了一群粗莽外邦人,氣焰很是囂張。雁兒繪聲繪色說著打聽來的消息。


    自分家風波後,謝府是真的安靜了不少。


    謝家三房是徹底搬出去了,偶爾謝薇、謝諾還會回來串門子,給大伯母請安。


    西院二房,鄒氏率眾耍起了賴,說是在未來晉王妃沒有出嫁前,她們絕不搬出去,一貫臉皮薄的二叔家也不回了,沒了二老爺做靠山,二房的人索性低調,夾起尾巴做人,再不與長房相爭。


    長房裏,往常一對嘰嘰喳喳的活寶也落了單,因著阿楚連日照顧患病的穆少俠,很少回府,就差住在周宅,當起了掌廚娘子。


    後來阿楚支支吾吾,不方便請假,都是周少夫人辛夷差人來送信,盡是胡扯的理由,從來不帶重樣的把她召過去。


    謝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讓是自己鼓勵阿楚勇敢追求、不要放棄的,該。


    不耐煩聽雁兒前言不搭後語的那些坊間消息,想聽還不如問地字零號呢。


    謝喬牽著大袖擺左拉右扯,閑庭信步,晃晃悠悠來到竹苑,可是先生不在。她轉而折回謝府。


    “兄長,巧思啊!哈哈哈......”


    “愛人,待周愛人而後為愛人。不愛人,不待周不愛人;不周愛,因為不愛人矣。乘馬,不待周乘馬然後為乘馬也;有乘於馬,因為乘馬矣。逮至不乘馬,待周不乘馬而後不乘馬。此一周而一不周者也。”


    “墨子之學高深呐。夫辯者,將以明是非之分,審治亂之紀,明同異之處,察名實之理,處利害,決嫌疑。焉摹略萬物之然,論求群言之比。”


    “是耶非耶......”


    咦,是父親和先生的聲音。


    “先生,又在研究什麽新玩意?”謝喬疑問。


    少叔淵開懷大笑:“哈哈,內膠外閉與心毋空乎?內心固執,便得不到解脫。”


    謝喬不以為是:“什麽外閉、心空,此乃詭辯也~”


    “嗬嗬,小丫頭不思進取,口出狂言。”謝元笑著指著她,又示意她坐在身側。


    “爹爹,您仰慕先生才學是一回事兒,但先生涉獵之奇、研究之廣,您無法想象,莫要學先生。弘淮子先生雖在世,估計也未必敢收少叔先生這樣的博學之士為徒~”


    可不是嘛,畢竟先生心血來潮,連畫符念咒這類神棍之術都學,想必是大門不出給憋得。


    何況他畢生崇拜的除了無為師尊,便是雄辯鬼才弘淮子了。弘老晚年便是摸骨算命為生。


    少叔淵驚詫:“等等!阿喬是說,弘淮子還在世?!”


    “正是。”


    “果真?”


    “當真,親眼所見。”


    “在哪!”


    “之前是在汴州尋來的,後來隨你小師弟來了京城,現在在何處大概隻有他知道了......”謝喬一想起那個人,剛起得勁又泄了大半,垂頭喪氣的。


    “淵兄師弟是何人?”


    謝喬正經看著謝大人:“爹,以明是非之分,審治亂之紀,明同異之處,察名實之理,處利害,決嫌疑。”同時,學著他念書的樣子將頭悠悠轉了一周。


    謝元不解,詢問道:“這是何意?”


    她狡猾一笑:“簡而言之,就是......你猜~”


    少叔淵表情是又驚又喜,小動作不斷,怕是再也坐不住了。


    他嘩然起身,朝著謝大人一拱手:“元弟,今日論道就到此為止,咱們改日再敘。阿喬,隨我來。”


    回到竹苑,少叔淵急切問她:“你口中的南溪師弟,在京城可有何奇異舉動?”


    “先生......為何這樣問?”


    “阿喬不必瞞我,你與他情分匪淺,我早就看出來了,不過是看破不說破。他竟找到弘淮子,並帶回京城,這不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謝喬驟然收起笑臉,嚴肅回話:“他與晉王為謀,所做之事,我並不清楚,亦不知道其緣故。”


    少叔淵深吸一口氣,表情深重:“他為何選擇晉王......”


    謝喬突然想起程老臨終回憶,悲戚湧上心頭,大概與此有關吧。


    建始帝趙琪二十七歲即位,年號建始,在位二十一年,四十八歲看破紅塵,退位傳於二皇子趙弘,也就是後來的永安文帝。


    他是個出色傳奇的帝皇,文成武就,一生輝煌在壯年,平定西程,鎮壓南羌,幾十年風調雨順的大梁,猶是他的功績。


    隻有一路陪他走來的程正青知道,趙琪一生中最愛的人是當年宰相家那個迷迷糊糊的小風箏,最羨慕的人是二十二歲因緣出家的五弟趙鈺。


    可惜,趙琪大婚的新娘不是她。


    小風箏還未等到他來求娶,便因病隨風而逝。趙琪痛失至愛,懷念一生,就在那一年,齊王有了一場奇遇,瘋瘋癲癲散了發,做了道人。


    說起齊王趙鈺,那可謂是天生奇才、舉世無雙。誰都以為他會是趙琪爭奪皇位時最大的競爭對手,可偏偏兄弟倆親密無間,誰也不忌憚誰。


    “皇兄陪我玩兒好不好~”幼年的趙鈺抱著藤球來找刻苦練字的趙琪。


    “不行,今日父皇又誇你了,也沒誇我,我得超過你才是,不然怎麽做你哥哥。”


    “那父皇下次考阿鈺的時候,我就說不會,讓皇兄露臉爭光,這樣你就能陪我玩兒了~”


    “這也不行,先生說了聰慧需用在正途上,我下次超過你就是了。”


    “嘿嘿,好。”


    那一年趙琪七歲,趙鈺五歲。


    “皇兄,又為何事苦惱?”


    “他們都說我才德淺薄,資質不足以繼承大統......”趙琪隱怒不發,可是情緒還是從眼睛裏跑出來了。


    “皇兄乃是正統嫡係,還未及冠,盛世太平又無才德彰顯之處,休要聽那些老古板胡說!”


    “可是他們極力舉薦你成為儲君......”


    “我?皇兄你知道的,我誌不在此。”


    那一年趙琪十八歲,趙鈺十六歲。


    建始二十一年,趙琪禪位於二皇子趙弘,青龍令秘傳隱於市的趙鈺。


    這一年,太子趙淩屢屢上奏參二皇子趙弘結黨營私。


    這一年,皇城門外發動了一起兵變,劉同誤傷太子趙淩,導致其雙腿經脈盡斷,抱恙殘廢。


    這一年,才子謝度率滿朝文臣,傾巢之勢支持二皇子趙弘繼任太子之位。


    縱使是絕世帝王,也有缺憾。


    趙琪這一生最遺憾的莫過於,二子手足相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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