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回來稟告謝喬,你的擔心是真的,來的不隻是她的心上人,還有你的心上人呢。


    一見到他們,辛夷先開腔辯解,這事兒跟她沒有一點兒關係,自己也沒出賣她,出現在這裏純粹是嫁雞隨雞,是她夫君要來的。


    周章吟立馬伸出雙手立在胸前左右擺動,大喊,自己隻是好奇羌國獨樹一幟的醫術流派,想來增長一些見識,正巧晉王赦免了他爹行醫的禁令,自己就帶夫人出來遊山玩水,順便來了解羌國的風土人情。


    遊山玩水?阿楚低頭看自己滿身沙土,灰頭土臉的,看看滿目黃沙與荊棘,哪來的山和水。


    那個玉樹臨風的溫玉公子手中握著劍,還是頭一回見,阿楚是不敢責問,至於穆雲飛......


    “穆雲飛,你到底要幹什麽呀!”


    “莫幼初,你說我來幹什麽,我尋你回去成親!”穆雲飛怒氣衝衝將她抱上馬就跑,“為了追你,小爺跑死了八匹馬,要不是......哼!”


    辛夷在後麵喊,別瞎跑,早點回來,日落後沙漠裏最危險。


    切~要不是他不識沙漠方向,早就追過來了,然後硬是在邊界區徘徊了幾日,才等到大哥他們一行追上,真的氣煞他也。


    都怪周章吟,說好的與大哥來搶親,一人搶一個回去就完事兒了。


    搞不懂大哥叫他幹嘛,他那人本就磨磨唧唧,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本就是一個累贅,出趟門還非要帶個娘們來,一路上跑不得顛不得,寶貝兒的緊。


    隻有他有媳婦兒要疼,還是怎麽的,別人就沒有嗎?


    可惡可恨!


    阿楚側坐馬上扭過身子正對他,輕輕撫摸他好看的眉眼,深情凝視,笑靨如花。


    “你還有臉笑!”


    “見到我這麽氣,還見我做什麽?”阿楚故意問。


    “你就這麽不懂我的心?小爺擔心你被粗蠻的羌人給生吞咯!”穆雲飛瞪著眼睛氣呼呼的,將她摟得更緊,傲嬌的每一個小表情、小動作落在阿楚眼裏都十分可愛。


    “那怎樣你才能開心?”


    “怎麽都不開心!”


    “那這樣呢......”


    阿楚捧著他的臉親了上去,大漠荒野一道金色夕陽拉得依偎的一對身影悠長。


    送親指揮官根據天象,無風有雲,似有狂風將至,遂尋了一片適宜避風區域,吩咐千人隊伍原地緊密駐紮。


    負責炊事的從仆張羅著架起鍋具,升起火,趕在天黑前,為公主等人安頓好膳食。


    周章吟給人看診的習慣藏不住,看到有臉色不佳的便要詢問一番,是否有疾,一時間圍著他看病的人裏外三層,包的嚴嚴實實。


    有女子羞於訴說病情,辛夷便站出來忙活了,謝喬讓喜公公為她騰出一個帳篷包間,專為女子看診檢查所用。


    沒想到,這趟長途跋涉的折騰,許多人身處不適還在照顧她,謝喬感到自責和抱歉。


    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


    長煙落日,大紅旗子垂立在帳前,她借燈燭流火,看那隔著人群的這一頭,是他臨長風而不亂的身姿。


    將夜侵寒,一時狂風亂作,黃沙連天,狂嘯四起,如猙獰惡鬼襲擊人間。


    旌旗倒地聲,帳篷搖曳聲,馬兒狂叫聲,男男女女尖叫聲......此起彼伏。甚至還有破喉的嘶叫聲,那是人臨死前的驚嚎,仿佛來自無盡的地獄。


    帳篷裏阿楚抱住謝喬,被渾身顫抖、嚇哭的侍女們緊緊圍成一團,眾人不停地祈禱這場大風快點過去。


    謝喬讓大夥兒臥倒,用皮草毯蓋在頭頂,安慰大家堅持住,別害怕。不知道他那邊還好麽,她拿出笛子斷斷續續吹起了那首彼此熟知的曲子。


    沒吹多久,便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在低沉的空氣壓迫中,此時就是大聲說話都讓人覺得無比的疲憊,更別說吹奏樂器了。


    過了一會兒,她隱約聽到一陣氣息深厚的笛音從不遠處飄蕩而來,雖分不清方位,但離得並不遠。


    他在身邊就好。


    在風暴的嘈雜聲裏一陣困意襲來,謝喬體力不支,漸漸安心睡去。


    時間滴答滴答,流過層層疊疊的沙丘,在金色細膩的沙子上侵蝕出一道道規則的紋路。


    天亮了,溫度升起,所有人從淩亂的沙土堆裏爬起來。指揮官整頓人馬,報:傷病者九人,減員二十八人,其中失蹤二十一人。


    物資損耗太快,事不宜遲,必須抓緊時間趕路,走過這座沙漠,越過戈壁,待看到草原,一切就會好的。


    稍事整理,千餘人的和親大軍再次揚起旌旗,經曆了一場嚴酷考驗,懈怠多日的大軍在無形的壓迫中加快了行程速度。


    如此奔走了數日,終於走出了沙漠,抵達了戈壁。


    茫茫戈壁灘上布滿粗砂、礫石,踏在上麵,沙沙作響。偶爾能看到野駱駝、羚羊的身影,廣袤大地一片暗沉,荒草叢生的土地上,帶刺的沙棘、雜亂的沙蒿已是少見的色彩。


    周章吟摘了少許沙蒿嫩葉仔細收好,向大夥兒介紹它有止咳、祛痰、平喘的功效,留給咳嗽氣喘者服用。


    半路加入的商隊,因兩位醫者,變得受人歡迎。


    穆雲飛一挑眉,湊到辛夷跟前,刻意使壞:“小嫂子,你說你也是女大夫啊,怎麽那些個小姑娘總是圍在周大夫身邊忙活不停,昨兒個還有人來問我,周大夫可否娶親,家有還有何人~”


    辛夷滿不在乎:“好呀,平日裏無趣得很,多個妹妹還能一塊兒說說話、摸摸牌,不過是添雙筷子的事兒。”


    “這麽說,要是看到年輕貌美的,我便替周兄向我大嫂子討來,自然沒幾個自願陪嫁去那苦寒之地,想必這事兒準能成嘿~”


    “那我就替我相公謝謝穆公子了。”辛夷坐在馬背上,舉起小鏡子梳理頭發,樣子好不淡然。


    一拳打在棉花上,穆雲飛覺得沒趣,騎著馬走開了,心想著怎麽女人的區別那麽大。


    前幾日自己隻不過幫一個侍女提了桶水,不小心被人親了那麽一下,阿楚已經氣得五天沒和自己說話。


    又不是他親的別人,阿楚小妮子生他的氣做什麽,真讓人想不通......


    他大哥也是赤條條一個人,每日被女孩子們示好的次數更是數不勝數,怎麽沒見大嫂子生氣。不過,他們現在也沒機會接觸,君在這一頭,妾在那一頭......想想,還是自己幸福多了。


    地勢高的地方入夜較晚,已至戌時,天方日落昏暗。


    謝喬獨自爬上岩丘,盤腿坐在高高的地方往遠處眺望,不得不說盡管白日裏算不上有什麽好風光,但是這裏的夜景確令人終身難忘。


    荒野的夜除了刺骨的寒冷,偶爾聽得幾道詭譎莫測的風聲,也沒什麽別的不好。


    一抬頭九天星河盡在咫尺,明星璀璨高而複低,觸手可及。


    有的人一生沒出過這麽遠的門,自然也看不到這般奇美的風光。


    她還想看得更遠些,想看蒼穹的對麵、想看時間的盡頭,浩瀚無極始於何,又該終於何。


    背後有極輕的腳步聲靠近。


    “你來啦?”她抬著頭,笑著說。


    良久,他才應聲:“喬兒,我來了。”


    雲韶高台離別,他才悟得她一番驚喜,是孤注一擲的負重前行。


    舉國皆傳,黎月公主許配羌國二皇子。


    那夜,晉王第一次見到失魂落魄的南溪公子,第一次見到他放下玉笛的矜持,第一次見到他持劍一夜醉舞。


    一舞劍影,持劍的手觸過酒,留下陣陣灼燙。玉輪高懸,照在地上,她是這淩霜劍上的明月光。


    意難忘,相思酒亦斷人腸。南溪灌不醉自己,卻聽到自己淩亂的心跳,若要用謊言欺騙自己一生,情真又該如何安放。


    “去追回她吧,用什麽方法都好,你倒是去啊!”趙宣奪過他手中淩霜劍,重重丟在地上。


    “來得及麽?”


    他在這紅塵負了幾多期望,飲不盡一網情深,她會原諒自己嗎?


    “沒什麽來不來得及的,天塌下來,本王給你們頂著!”


    兩個月後,穆雲飛急衝衝來找自己,“大哥,阿楚不見了,我要去找她。我就最後問你一句,謝喬,你是真的放下了?”


    “......”


    “好好好,我自己去尋她們,拚得粉身碎骨,也把她們從那龍潭虎穴救出來!”


    穆雲飛憤而轉身,被公子截住。


    “從未放下,談何真假。早已安排就緒,你莫急。”


    ......


    銀河星光蓋頂,她回眸,投之以滿目溫柔:“那來了,就別再離開我了,好不好?”


    “好。”公子也釋然的笑起來。


    她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沙土,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般,轉身蹦到他的身上撒著嬌,浸在黑夜裏緊緊相擁,是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跨過山海,終於來到彼此身邊。


    他二人成日入帳說著悄悄話,沒過多久,這段本就無意隱藏的戀情在不過千人集合的人群裏,被眾所周知。


    和親公主與商隊的賬房先生日久生情、終日癡纏……


    誰也沒想到,那俊俏的賬房使了什麽手段成了公主的入幕之賓,他們到底又是什麽時候看對眼的?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公主在外,談情說愛且隨她去吧。


    若不是公主體恤大夥兒,從不苛責,長途跋涉也不知能支撐到幾時,更何況,此次赴羌再無回頭之日,公主才是異國他鄉裏自己唯一的主子,給羌人帶綠帽子,似乎也挺痛快的。


    千餘侍從無一不裝聾作啞,放任這對熱戀的人兒,畢竟抵達羌國後......再深情又能挨過幾個月。


    周章吟苦惱不已,清點著為數不多的藥材,對著穆雲飛抱怨起來:“怎麽回事兒,越來越多的小丫頭片子沒毛病非說自己有病......咱們這次帶出來的藥材是越來越少了。”


    穆雲飛揶揄道:“那可不,之前被我大哥拒絕的女子不敢跟公主搶人,自然要來纏一個不拒絕的~”


    “你別胡說,什麽叫不拒絕,我是在行醫,怎麽從你嘴裏說出來就變得這般不三不四的。”


    “得了吧,明明有女大夫,為什麽小嫂子那般清閑?”


    周章吟抬起頭反應了會兒,顛簸下又一趔趄,慌張抱緊了馬背上的藥箱,盡顯窘態。


    穩住後,他道:“對哦......她們為什麽不纏你,我都快煩死了!夫人也不來解救我……”


    穆雲飛悠哉悠哉騎著溫順的小黑,甩著馬鞭,想起周章吟在京城都是騎驢的,這禦馬之術實在登不上台麵,不免在心裏笑話了他八百回。


    “你家夫人那叫大度,至於小爺嘛~英俊瀟灑,對阿楚情深一片,她們倒是想,可惜小爺不讓,來一個打跑一個,來兩個打跑一雙~”


    阿楚不知道怎麽的坐在辛夷的馬背上,大罵:“我呸,上次誰被人親了一臉胭脂,好色之徒!”


    阿楚氣不打一處來,你要是有人家周大夫的一半兒正經,我自然也可放心,輕易被女子吃了豆腐不說,言下之意居然還指我不夠大度!


    辛夷在馬背上樂得是前俯後仰的,與穆雲飛交換了個眼神,便輕點足間翻身跳上了周章吟的身後,摟緊了自家相公。


    好輕功!穆雲飛見她讓出位置,果斷離開自己的小黑跳到阿楚身後,將她環進胸前。


    他把臉埋進她頸窩,討好賣乖裝可憐,“好阿楚,不生氣了,你看我現在不是挺乖的嘛,什麽時候給我做醬肘子啊,成天不是饢餅就是肉幹,我都快成人幹兒了。”


    阿楚被他這麽一提醒,“是啊,成天吃不好睡不香,小姐什麽也不說,不知道她想吃什麽,早知道當時多準備些幹糧……”


    “你就知道你小姐,我呢我呢!”


    “你?如果有機會回大梁,將來也得是時間伺候你的了,在這檔口爭什麽寵。”


    “我就知道,阿楚小妞最會心疼人~”


    他的氣息在她耳後有節奏的吹動,撓得她脖子癢癢的。


    阿楚縮著脖子,笑著推開他。穆雲飛見狀起了勁,故意撓她癢癢,惹得一陣咯咯笑。


    歡喜冤家哪有隔夜仇,耳語廝磨一番便什麽氣呀怨啊都煙消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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