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朱翊鏐傳話張鯨,讓他來慈寧宮偏殿候見。


    為了避免被人說三道四,本想讓張鯨來慈寧宮正殿與李太後一道商議,可想了想,還是決定來偏殿算了。李太後在,朱翊鏐感覺有些話不好問。


    雖然對李太後無需隱瞞什麽,但來的畢竟是徒弟張鯨,師徒二人還是自在些。


    ……


    張鯨如約而至。被朱翊鏐傳話邀請,他再不想來也得來。


    兩個人的時候,張鯨依然按照約定,叫朱翊鏐一聲“師父”。


    而朱翊鏐也是一如既往不分場合地叫張鯨為“小鯨”。


    剛開始張鯨覺得特別扭,甚至有時候裝作沒聽見,可叫著叫著習慣了,現在也就那麽回事兒。


    坐定後。


    朱翊鏐問:“小鯨啊,甲字庫那件失竊案,是否審出了眉目?”


    “師父,還沒呢。”張鯨道,“昨兒拘了四個管事牌子,拷問了大半天,也沒有問出個子醜寅卯來。”


    “你之前辦過案嗎?”


    “沒辦過。”張鯨搖頭解釋,“這件案子,萬歲爺原本是想好了,由馮公公負責,沒想到最後落到徒兒頭上。本來得萬歲爺賞識,是一件開心而榮幸的事,可徒兒之前實在沒有辦案的經驗。馮公公不一樣,他提督東廠那麽多年呢。”


    不知道張鯨是不是謙虛,或故意這麽說,反正若論精明與手段,他確實遠不如馮保。


    曆史上的張鯨之所以能夠扳倒馮保,是因為萬曆皇帝對馮保已經膩味了,再加上張居正已死和皇長子朱常洛的出生,李太後忽然隻想抱孫逗樂,對政治索然無味,這才讓張鯨鑽了空子、讓萬曆皇帝有機會背著李太後處置了馮保。


    單讓張鯨與馮保pk對決,張鯨肯定不是對手。


    聽完張鯨這番很有自知之明的話,朱翊鏐點了點頭,慢悠悠地說道:“嗯,小鯨沒有辦過案,自然不知如何應付,常言道賊精賊精,既然能當賊,那這人肯定就不笨。你都是怎麽審的啊?”


    “逼問,威脅,罵呀,打呀,用鞭子抽,反正除了東廠的酷刑,其它手段徒兒都用過,就是不好使,死活沒人招認,氣死個人!”


    朱翊鏐又道:“依為師之見,查此類失竊案,若隻是一味地逼問拷打,終究不是什麽好法子,還得順藤摸瓜,找出真正的賊首。”


    “真正的賊首?”張鯨愣了愣,臉上盡是詫異的神情。


    “怎麽?你不會認為甲字庫裏的龍袍隨便是個人就敢去偷吧?”


    “那當然不會啊!”


    “你有沒有懷疑的對象?或者說將目標人群範圍進一步縮小?”


    “沒有。”張鯨搖頭,眼睛裏一片茫然。


    朱翊鏐剛好與之相反,一副自信的神情,還悠哉悠哉地說道:“你沒有,可為師有啊!”


    “師父懷疑盜賊是誰?”張鯨連忙問道。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不就是你嘍!”


    “我?”張鯨先是一愣,隨即回之一笑,覥著臉道,“師父,你是在開玩笑吧。”


    “師父要開玩笑,也不會與你這徒弟開啊。”朱翊鏐忽然一本正經地道,“不光師父懷疑你,相信宮裏絕大多數人都懷疑你。小鯨,你給我好好聽著,先不許你辯駁,看師父說的在不在理。”


    “那,好吧。”張鯨坐得筆直筆直的,擺出一副洗耳恭聽願聞其詳的架勢。


    朱翊鏐道:“為什麽懷疑你?首先,敢在甲字庫裏行竊的人,皇宮裏沒幾個人有這麽大膽,你必然逃脫不了嫌疑。”


    “……”張鯨無語,心想難道這也是理由或依據?


    可朱翊鏐不許插嘴辯駁,張鯨也隻能乖乖地聽著。


    朱翊鏐接著說道:“第二,龍袍被盜時,恰好是你當值,為什麽不是別人?你現在想置身事外,可能嗎?哼,門兒都沒有。”


    “第三,伴伴都說過,你不過是司禮監秉筆,為何不向他那個掌印請示?而非要直接稟報皇兄?說,你到底居心何在?我看你是想故意挑事的吧?”


    “師父,我沒,沒……”張鯨支支吾吾,正欲辯解,但被朱翊鏐抬手阻止,沒給他機會。


    朱翊鏐繼續說道:“小鯨啊,你導演這場監守自盜事故,目的很明顯,不就是為了打壓伴伴嗎?不過確實,無論最終調查結果如何,你的目的都算達到了,皇兄嚴厲訓斥伴伴一頓,伴伴心裏覺得憋屈而又無助,所以氣得淚流滿麵。”


    “師父說完了嗎?我現在可以反駁不?”朱翊鏐剛停下緩了口氣,張鯨就立馬兒急切地問。


    然而,朱翊鏐霸氣而無情地回道:“反駁無效,你不用反駁。”


    “反駁無效……師父呀,你到底講不講理?”張鯨一副死了娘似的神情,很想哭……可朱翊鏐一副漠然的樣,壓根就不想聽他解釋。


    張鯨隻得又信誓旦旦地道:“師父,這起盜竊案的主使如果是徒兒的話,那徒兒將死無葬身之地,來世,哦,世世代代都投胎為畜生。”


    朱翊鏐鼻子裏輕哼一聲,“你本來就是畜生啊!”


    “師父,你,你罵人……”張鯨怒氣衝衝。


    朱翊鏐辯解道:“人也是動物的一門類,動物不都是畜生嗎?師父罵你什麽了?你敢說你不是人?”


    “……”怎麽聽,都感覺依然是在罵人。可張鯨也無心糾結於此:相較於懷疑他是盜竊的幕後主使,罵人算得了什麽?無論罵與被罵,身上都不會掉一塊肉。


    彼此沉默了一小會兒後,朱翊鏐又說道:“小鯨啊,你也不要不承認,三天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到時候你卻不能破案,怎麽向我娘和皇兄交代呢?”


    張鯨回道:“徒兒隻能說盡力而為,如果撐到最後依然沒有查出眉目,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徒兒隻能接受娘娘和萬歲爺的懲罰。”


    “那師父給你指一條明路,問你敢不敢配合走下去呢?”


    張鯨猶然不信,心想潞王什麽時候對他如此好過?還給他指一條明道?今兒個太陽從西邊出來的?


    所以,張鯨詫異地望著朱翊鏐問道:“師父,你要給徒兒指明一條什麽樣的道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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