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鯨走了沒多大會兒,馮保緊接著又來了。


    付大海看著都快愁死了,六科廊言官都已經放出風聲,馬上就要掀起對潞王爺新一輪的彈劾,這時候居然還不知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一個在京的王爺與內廷大璫頻繁接觸,能有什麽好下場?


    雖然付大海知道朱翊鏐是在調查甲字庫失竊一案,可這件案子不是有張鯨、張宏負責嗎?用得著他一個親王瞎摻和嗎?


    但著急歸著急生氣歸生氣,付大海可不敢在朱翊鏐麵前逼逼,他最多也就想想而已。


    ……


    “潞王爺,您覺得是張鯨在主使監守自盜嗎?”馮保問。


    “不是,”朱翊鏐搖頭,“原本我就認為不會是他,通過剛才一試,我更加確定。”


    “潞王爺是怎麽試的呢?”馮保十分好奇地道。


    “我如果一口咬定是伴伴主使盜守自盜,伴伴會辯解嗎?”


    “當然會。”


    “可小鯨沒有。”朱翊鏐道,“看得出來,小鯨也想給自己辯護來著,隻是被我一阻止,他便退縮不說了。僅此一點,就能看出主使不是小鯨,而肯定另有其人。”


    當時,陽康與他匯報此事時,他也是這麽判斷的。


    張鯨這個人,朱翊鏐其實早就看明白了,並沒有多少心機,而且膽兒也不夠大,張鯨不會也不敢找馮保的茬兒向馮保宣戰,了不起在萬曆皇帝麵前詆毀馮保兩句。


    “那三天時間,潞王爺能調查出結果嗎?”顯然馮保很著急,如果不是朱翊鏐在萬曆皇帝麵前說三天時間可以,馮保是不敢點頭的。


    “如果我的判斷沒有失誤,那其實隻需要一天時間就差不多了。”朱翊鏐胸有成竹地道。


    “一天時間?”馮保訝然地道,“潞王爺到底有什麽妙法兒?”


    ……


    張鯨從慈寧宮出來,也沒有立即回司禮監,而是邁著八字步朝乾清宮的方向去了。


    萬曆皇帝正在西暖閣閱覽奏疏處理政務。


    “萬歲爺!”張鯨輕輕喊了一聲。


    “跑哪兒去了?”萬曆皇帝抬眸,看了張鯨一眼後問。


    “被潞王爺傳話叫去慈寧宮。”張鯨坦誠地回答說。


    “皇弟傳你過去作甚?”


    “萬歲爺,還不是為了調查甲字庫失竊的案子?”


    “皇弟為何要介入調查?”萬曆皇帝詫異地道,“可朕並沒有吩咐、指示他這麽做啊!”


    “奴婢猜想,潞王爺應該是想幫助馮公公。”


    “嗯,這還差不多。”萬曆皇帝微微頷首,繼而又問道,“那皇弟是如何開展調查的?”


    “他起初懷疑奴婢故意一場盜守自盜事件,他甚至連萬歲爺都敢懷疑,這怎麽可能?”張鯨說話的語氣憤然,神情更是。


    萬曆皇帝微微一滯:“懷疑朕?懷疑朕什麽?”


    張鯨將早已想好的語言迅速在腦子裏過一遍,為了氣氛不至於過分緊張,他盡量放慢語速。


    “萬歲爺,潞王爺斷言紫禁城裏的人都不敢偷龍袍,偷去幹什麽?穿也不給穿,賣也不敢賣,簡直一點價值都沒有。所以潞王爺懷疑龍袍很有可能不是被偷走了,而是萬歲爺是否將龍袍放在哪個角落裏給忘了,或是故意藏起來了呢?”


    “朕有那麽健忘嗎?哼,東西放哪兒都會忘?朕為什麽要將龍袍故意藏起來?”萬曆皇帝稍顯不悅,一連幾問速度都很快。


    “奴婢也覺得不可能。”張鯨喃喃地道,“或許潞王爺像奴婢一樣,也覺得宮裏沒人敢偷萬歲爺的龍袍,所以才會想到是萬歲爺。”


    萬曆皇帝神情又是一滯,隨即仰天大笑起來。


    搞得張鯨莫名其妙。


    他確實沒想到萬曆皇帝的神情居然像翻書一樣快一變再變,更不明白萬曆皇帝為何忽然大笑不止。


    張鯨實在是忍不住,不禁問道:“萬歲爺,您在笑什麽?”


    “哈哈,哈哈……”萬曆皇帝一邊笑,一邊朝西暖閣外頭張望,好像做賊心虛似的小聲說道:“我笑皇弟的頭腦果然聰明!”


    “……”張鯨一愣,也輕輕地道,“萬歲爺,此話何意?”


    “笨蛋,皇弟提醒過你,你居然還不知道?真是笨死了!”


    “……”張鯨愕然不已,怔愣半天沒緩過神來。待稍作平靜、恢複過來,他才謹慎地問道:“萬歲爺的意思是,您真的知道丟失的那件龍袍在哪兒?”


    “哈哈,哈哈……”萬曆皇帝依然是笑。但沒有立即解釋原因。


    張鯨也不敢再問了,接下來的話朱翊鏐可沒教過他,禍從口出,還是少說為妙!


    但從萬曆皇帝的言行舉止中可以看出:朱翊鏐這次判斷無誤,眼下那件最貴的龍袍在哪兒,萬曆皇帝真的知道誒。


    那是不是可以看作,是萬曆皇帝主導了這次盜守自盜事故?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難道也是為了打壓馮保嗎?


    張鯨很想問,卻又不敢問。


    萬曆皇帝主動笑問:“張公公,你就沒有想問的嗎?”


    “奴婢心中有許多問題盤旋著想問萬歲爺的,隻是不敢開口。”


    “好,看在你忠實的份兒上,朕今天允許你問任何問題,絕不會追究你的責任。”


    張鯨一副受寵若驚的樣,笑得如同彌勒佛一樣。


    “多謝萬歲爺!”


    “想問什麽就問吧,但朕有個要求,今天朕與你說的話,絕對不能外傳,明白嗎?”


    “明白。”張鯨回道。


    “問吧。”萬曆皇帝看起來甚是慷慨,關鍵是高興。


    張鯨既得特權,想著那就好好利用,第一問:“萬歲爺,那件龍袍真的不是被盜走,而是被萬歲爺收起來了嗎?”


    萬曆皇帝點頭,笑而不語。


    張鯨接著第二問來了:“那萬歲爺,您為何要這麽做呢?這麽做到底有什麽目的?”


    萬曆皇帝漫不經心地回道:“本來,就隻想看看大伴的態度,以及他這個大內主管管理下的內廷到底還有多少弊端?”


    “哦,莫非萬歲爺要革新內廷?”


    “嗯,是有這個想法,大伴領導內廷十多年了,感覺二十四監局多半都是大伴的親信,人浮於事的多,要想有效運用,必須得革新。”


    聽到萬曆皇帝這話,張鯨一方麵感到高興,一方麵也感到恐懼,沒想到萬曆皇帝竟有如此心機……那是否意味著有一場狂風暴雨即將來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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