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馮保答道,隨即伸頭朝過廳大聲嗬斥道:“畜生,還不給我滾進來,在首輔大人麵前下跪說個清楚。”


    打從一走進申時行的值房,馮邦寧就站在外頭過廳沒有進去。


    這會兒聽到伯父喊叫,他連忙走了進去,因雙手被綁著沒有支撐,所以下跪時險些摔倒在地。


    “馮將軍,中午在哪兒喝的酒?”申時行的態度異常溫和。


    “在珠市口。”


    “衝撞吏部尚書的轎子,你可知罪?”


    “卑職知罪,知罪……”


    此時的馮邦寧早就不似與梁夢龍衝撞時的馮邦寧了,囂張的氣焰已全部收斂。他偷窺一眼見伯父臉色鐵青,嚇得身子如篩糠一般抖動。


    “你這畜生,爛泥扶不上牆。”馮保還在喋喋不休地罵著。


    申時行處事一向秉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則,忙勸道:


    “馮公公,事情既然已經出了,光罵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那你說怎麽辦?”馮保問。


    “我正想請教馮公公,這類事兒按朝廷規矩,應該如何懲處?”申時行和顏悅色地問道,冷靜得就好像他生平壓根兒沒有生氣的時候。


    “這種事懲罰起來也沒個定規,永樂皇帝爺時,一名六品主事也是喝醉了酒不肯給禮部尚書讓道兒,禮部尚書告到皇帝爺那裏,皇帝爺一生氣,竟下令將主事廷杖一百,活活給打死了,這算是最重的懲罰。但也有輕的,被罰俸三個月了事。”馮保道。


    “折中呢?既不輕也不重的。”


    “也有。”馮保眯著眼道,“在嘉靖皇帝爺當政時就發生過一次類似的,一位五品禦史衝了內閣首輔的轎馬,被嘉靖皇帝爺弄到午門前罰跪去,整整跪了三天三夜……”


    “這個好,我看這個好。”申時行忙接過馮保的話,“馮公公,令侄今日所做之事,想完全不加懲罰恐怕行不通。處罰太輕,人家會說你馮公公袒護,處罰太重,人家又會嚼舌根罵我落井下石。我看幹脆讓令侄現在就到午門前罰跪,馮公公意下如何?”


    “現在嗎?”


    “對。”


    “罰跪多久?”


    “就三天啊!”申時行道,“我聽說令侄不僅沒有避轎,還與梁兄對罵,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梁兄肯定憋了一肚子怒火要來告狀,若他見令侄跪在午門,心裏頭就好過多了。隻要梁兄不深究,這件事就當了卻。”


    “好!”馮保點了點頭,繼而朝馮邦寧嗬斥道,“首輔算是對你大大開恩了,你這畜生,還不謝恩?”


    聽說要去午門前罰跪,馮邦寧頓時臉色漲得像豬肝一樣,極不情願地哀求道:“還望首輔大人輕饒一次卑職,跪在午門,人來人往的那可丟人了。”


    馮保見馮邦寧這個時候居然還拎不清想討價還價,氣得他起身上前踢了馮邦寧一腳,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你這個不識好歹的狗東西,朝廷大法豈能容你討價還價?給我混蛋,立即滾到午門前跪著去。若敢偷懶,看我不打折你的腿兒!”


    馮邦寧哭喪著臉,也不敢吱聲。


    “來人。”


    申時行喊了一聲,正在門口值守的兵士立馬兒進來兩個。


    申時行使了個眼色。


    兩名值守的兵士會意,從地上扯起馮邦寧,踉踉蹌蹌地向午門去了。


    馮保沒有跟去,聽著走廊上的腳步聲逐漸消失,他回過頭來衝申時行悻悻然地道:“哎,越是不順心吧,這畜生越是給咱惹禍。”


    聽得出來,馮保的話中充滿怨氣。


    申時行安慰道:“馮公公,你主動將令侄綁來內閣,眾官員知道了,一定會稱讚你深明大義法不容私。”


    馮保鼻子裏輕“哼”一聲,隨即淒然一笑,搖頭說道:“申先生,你以為我怕那些官員嗎?老夫才不怕他們呢。”


    “那馮公公……”


    “是怕萬歲爺啊!”馮保將聲音壓低下來,“申先生,眼下萬歲爺太過強勢,他要做出什麽決定,連太後娘娘都不放在眼裏,咱可真害怕呀!”


    “哦?是嗎?”申時行以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咱不得不承認,陛下好像還是有點兒忌憚馮公公啊!”


    “申先生何以見得?”


    “這次明查清點馮公公的家產,陛下並沒有懲罰你呀!”


    “依申先生之意,我這次應該受到懲罰是嗎?”馮保反問道。


    申時行微微一笑。心想不說沒有捐贈出去之前的財產,就拿現在查出來的財產來說,五六十萬兩銀子……仍是一個天文數字。隻靠朝廷的薪俸,兩輩子不吃不喝也存不下來。倘若萬曆皇帝真想追究,馮保沒罪才怪。


    而且,這次馮保的確有“耍”萬曆皇帝的嫌疑。這樣都沒事……


    由此,申時行判斷萬曆皇帝還不敢動馮保,不敢與馮保徹底翻臉。


    然而,馮保卻不這麽認為,不是萬曆皇帝不敢。在他的眼裏,萬曆皇帝早就不怕他了。沒有扳倒他,隻是因為萬曆皇帝身邊還沒有培養出一個像張鯨那樣能扛大旗的心腹。


    畢竟此時此刻張鯨不在,倘若拿下他馮保,也沒有一個心腹能夠接替他的位置,萬曆皇帝當然會掂量再三。


    這才是馮保的想法,隻是在申時行麵前,他也沒有赤裸裸地說出來。


    兩人沉默了會兒。


    申時行開口笑了笑說:“馮公公,你這次可真有先見之明哈!竟然提前將財富無聲無息地捐獻出去,不然,恐怕有牢獄之災啊!”


    “全是潞王爺之功……”


    相同的話,馮保在生申時行麵前又解釋一遍。剛與梁夢龍解釋過。


    ……


    就在馮保綁著侄子馮邦寧去內閣向申時行請罪時,西暖閣裏的萬曆皇帝也聽說了馮邦寧不避轎一事。


    萬曆皇帝當即來勁兒,主要是因為兩個當事人都是他感興趣的。


    對梁夢龍感興趣是因為“天官”這個職位,梁夢龍是他欽點的,盡管從兵部尚書調到吏部尚書屬於平級調動,但吏部尚書高其它尚書一籌是事實。


    對馮邦寧感興趣,是因為馮邦寧是馮保的心腹之一。都知道馮保有三大心腹:一管家徐爵、一侄子馮邦寧、一東廠掌班陳泰歡。


    “這次馮邦寧不避轎,醉酒衝撞吏部尚書梁夢龍,好像可以做點文章……”萬曆皇帝不禁暗自忖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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