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津被請進萬盛錢莊內堂。這是他第一次出門查賬,隻帶了一名小廝。


    主事張曜也略略打量了一眼來人。


    張竹清,張家二房的庶子,在家中行三,小時候資質平平性格又怯懦,本是不夠格管事的。但是據說張三郎八歲那年和府裏的少爺打鬧,失足跌進了湖裏,救上來之後性情大變,對經商之道也頗有見解,小小年紀就能給張老太爺出謀劃策,因此留在身邊。


    能得老太爺提點,即使是庶子也沒有人再敢小看他。


    張曜堆出笑容,請張津上座,然後婢女捧來茶。


    “三郎君先吃茶吧,雖然比不得海州,但是西北的茶別有一番滋味。”張曜親手將茶盞從托盤上拿出奉上。


    張津果真端起茶盞,杯子裏是黃褐色的茶湯,加了核桃肉和地根。


    他抿了一口,稱讚道:“茶香很濃烈。”


    張曜笑道:“正是呢,此茶‘腑髒墨’,是西北獨有的,喝一口餘香回味一日呢!”


    張津放下茶盞,真誠地歎了一句:“好茶。”


    吃過茶走過形式,便要開始查賬了,張曜對手下使了個顏色,有賬房捧著厚厚的賬薄來。


    “這是今年的賬冊,請三郎君查驗核對。”張曜恭敬地說道,但是看張津此次並沒有帶自己的賬房,莫不是要親自核算?


    “崇文十三年的賬冊請一並交上來吧。”張津說道。


    張曜沒有遲疑,吩咐了下去。


    崇文十三年的賬冊不一會兒也取了過來,不僅如此,近十年的賬冊都被取了過來。


    “請三郎君核查。”張曜麵上依舊是恭敬地說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次來查賬不僅是他查他們,也是見識一下彼此的手段。有沒有本事不是靠聽人說,而是靠實實在在的做事。既然他懷疑,那他就敢明明白白把東西擺出來。


    內堂便成為張津的書房,這幾日不得有人員走動,張津吃喝在此,有事會吩咐小廝。


    “都做周密了嗎?”退出來的張曜扯過一個老賬房附耳問道。


    “主事放心,賬目都是再三核查過的。”老賬房低聲回答,“再說二老爺去年來查賬也沒有查出什麽問題,換了兒子來也是一樣。”


    那倒是,老子都查不出來的兒子還能查出來嗎?


    ......


    在街上買了些吃食打包回去的顧瑜靈巧地爬上章府後院牆,章家的護衛日常不巡查,偷跑這種事比在將軍府簡單不少。當然,在將軍府她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入,但那樣就練不了身手。


    好的身手還是很重要的,如果不是日常的“練習”,之前她就會死在刺客的匕首下。


    顧瑜為自己偷跑出去找了個充足的借口。


    她們被安置的花月院在章府稍微中心一點的位置,顧瑜遊刃有餘繞過府中護衛的視線,不一會兒就回到了花月院爬上牆頭,然後在章夫人和一眾下人麵前愣住。


    章夫人:“......”


    一眾下人:“......”


    麵麵相覷片刻,顧瑜鎮靜自若地跳下了牆頭,四語接過她手中的小包裹,小聲提醒:“是章家的大夫人,來找茬的。”


    顧瑜心中有了數,見章夫人要開口,先一步說道:“有什麽話屋裏說吧,我出去玩了一天有些累了。”


    說罷抬腳就往屋子裏走去了。


    這什麽孩子!一打照麵就被氣到的章夫人攥緊了手中的錦帕。冷哼一聲跟著走進屋子。她倒要看看,這個不要臉的小姑娘還能做出什麽事!


    “顧三娘,我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我們開門見山明人不說暗話,我是絕對不會同意你和麟哥兒議親的。”章夫人端坐在堂上的位置,麵前的幾案上是婢女奉上的茶。


    章麟是章家族中小輩裏第十三個孩子——章遼的弟弟們早就生了兒子,隻有章遼,三十四歲才喜得男嬰,所以取了個貴重的名字:麟哥兒。


    雖然章麟是庶出,但是鑒於章家大房差點斷了香火,章麟在章府的待遇堪稱章家的小祖宗,府裏的姐姐們和父母小娘們都很寵著他。


    顧瑜似乎沒聽懂:“什麽?”


    這是什麽新的套路嗎?顧瑜愣愣。


    章夫人看在眼裏,心裏冷笑:慣會裝傻充愣,不知道使得什麽手段說服老爺收留了她,居然還打起了麟哥兒的主意。老爺這個人就是性子直,容易被騙。不過蔣副將怎麽也不攔著......


    “你不用裝傻,是你和大老爺說要和麟哥兒議親的吧?我們好心收留你,你居然圖謀我的兒!”章夫人一邊說一邊憤憤。


    消息是她從下人嘴裏聽到的,麟哥兒議親可是家裏的大事,這種事居然不過她的麵!她如今可還是章家的主母呢!當她死了不成!


    “我不想和你們家十三郎議親。”顧瑜真誠地說道。


    “騙鬼呢!”章夫人不客氣地嗬斷,“你既然執迷不悟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顧瑜無語。


    “把她們關到柴房裏去!”


    “大夫人且慢。我家娘子確實不想與你家十三郎君議親。”見屋子裏氣氛逐漸劍拔弩張,一直候在一旁的管家不得不開口。


    大夫人打量了他一眼,滿是不屑。此人據說是顧家的管家。顧淮在時他還勉強算個人物,顧淮如今已經死了,那他就連章家的下人都不如。


    “顧三娘,素聞你聰慧過人,自是知道強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是不體諒你如今孤寡無依。借住可以,但是你終究不是我章家人,也成為不了我章家人。你要是執意留在府裏,就去寫了奴契。我念你是顧淮的後人留你在府裏做工。隻是與麟哥兒議親之事,想都不要想!”章夫人端著架子說道,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


    這是羞辱!管家怒目,作勢要動手。


    顧瑜揚手攔住了他。


    “章夫人可以去問章都尉。我確實不想與你家十三郎議親。是你家章都尉想把兒子嫁給我,我已經回絕了。”


    章夫人看著麵前的女童,她話裏的譏諷明明白白,女童不會聽不出來,但是女童神情平靜真誠,並無半點羞惱......


    難道她說的才是真的?


    章夫人想著,身上驟然出了一身冷汗。


    又被餘氏哄騙了!章夫人奪門而出,跟著的下人麵麵相覷然後疾步跟上。


    這叫什麽事!管家看著衝衝而來又匆匆離去的章家人,心裏念叨:章家的人這是幹什麽呢?唱戲呢?


    不過既然章夫人不願意,那這就好辦了。三人想到。


    原來議親的事章遼並沒有告訴家裏嗎?


    看來章遼是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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