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盛錢莊的消息自然是傳到了海州張家人的耳朵裏,大老爺不免又是不滿嚼舌根。


    以往嚼舌根多少有些無中生有的意思,但是這次可是張津自己把把柄送上來,大老爺覺得自己不做點什麽有些對不起這個機會。


    但是他又失算了。


    老太爺聽到消息並沒有大怒甚至頗為讚賞張津的做法。這讚賞並非是因為張津的高風亮節自斷財路,而是罷市已無可避免,瘟疫的到來與擴散無疑是無法抵抗的,張家山南道劍南道的產業注定會再受重創。


    這個時候張津主動站出來組織百姓,看似是自斷財路,實際上是把官府該做的事自己包攬了,君不見官府都沒有什麽異議。


    此舉一經傳開,張家在山南道的地位聲望恐怕要突飛猛進。


    古代有位呂姓商人獨到經營,以“奇貨可居”進朝稱相,張家這一輩資質都平平,唯有張津敢打敢拚,且次次都讓他拚到了。


    看來張家以後的興亡都要靠他了……老太爺想著想著,思緒也越來越遠。


    “父親?你有沒有聽見下人怎麽報的?竹清在山南道居然公然組織罷市!”大老爺不知道這其中的蹊蹺,隻看到罷市散人張家的收入要少很多。


    老太爺回過神來瞥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兒子,正色說道:“竹清自由他的謀算,你有這閑工夫不如去看看自己手頭鋪子的賬平了沒有。”


    大老爺沒想到這都沒有能告狀成功,氣呼呼地走了,一邊走還一邊碎碎念:“說什麽隔代親隔代親,還真是隔代親……”


    說著說著又想起來自己的大兒子二兒子卻沒有張津這樣的待遇。


    “究竟誰才是嫡長孫!”


    大老爺的憤憤並沒有持續多久。一方麵他雖然平庸又小心眼子,但是另一方麵又略有些憨,讓他想什麽陰謀詭計有些難為他了。所以這也是他對耳房不滿已久但二房卻一直沒怎麽受到影響的緣故——不是二老爺的人有多聰明,而是敵人太蠢笨。


    張家的爭吵鬧劇沒有傳開,下人們充耳不聞隻當沒看到沒聽到。


    張津在山南道的作為便被張家允許了,這麽大的動作自然也傳到了朝廷的耳朵裏,不過不是山南道的人奏上去的,而是李太醫。


    因為疫情爆發嚴重,一行十幾個太醫對於山南道的情況並不樂觀,馬不停蹄趕到了山南道,差點把自己的身體累垮。


    但是到了山南道之後卻發現府城及周圍的村鎮都已經被分塊隔開了,感染的人在城郊劃了一塊專門的區域,並沒有過多擴散。


    城中街道上彌漫著古怪的藥味,看來是做消毒。


    本以為這裏哀嚎遍野的太醫們擦了擦額頭上奔波勞累出的汗,略微歇了口氣就去拜見府尹。


    到了衙門卻發現府尹不在。


    “前天夜裏偷偷逃走了……”一個差役有些羞愧地說道。


    瘟疫當前地方官員不作為就算了,居然偷偷逃走,這可真是……太醫們不知道說什麽好。


    不過留在山南道府尹也活不了多久了,畢竟他瞞報在先,無所作為在後,被撤職查辦也是遲早的事。


    “那現在府衙裏是誰在當家?”李太醫見差役雖然說府尹逃走,但還是把他們往府衙裏引薦,就知道有人接手了這裏。


    差役想了想,回答道:“是張三郎君。”


    張三郎君?那是什麽人?官居幾品?如果是官員稱呼不應該是郎君,說了是郎君豈不是平民?一個平民居然掌管了府衙!


    等到李太醫看到明顯商賈打扮的十七八歲的少年,更是說不出話來:居然還是個商人!


    於是一行太醫臉色怪異地站在府衙大堂裏,看著首位坐著的小郎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找話題一直是張津的強項,見到太醫們來便自來熟地打招呼,雖然沒有行禮,但也沒有讓人覺得別扭:“太醫們來了,山南道就有救了。各個城區村鎮已經做好了規劃,感染疫情的百姓被集中在城郊三裏外的城隍廟裏,稍後會有人帶太醫們過去。”


    李太醫為首的太醫們矜持地點了點頭,沒有接話。


    李太醫更是不客氣地問帶他們來的差役:“山南道的主薄呢?怎麽不見他主事?”


    張津似是沒有聽出他的譏諷,自然接道:“主薄身先士卒在管理疫區外防。”


    “外防?”有人忍不住問出了聲。


    張津溫和一笑,然後答道:“正是。雖然已經明確告知百姓們感染後在廟裏聚集,但是還是有病人想逃出來,因而不得不將城隍廟圍起來令人看管。”


    這是該做的事,隻是聽起來好像是眼前這個少年的指派。


    山南道的官員是怎麽回事?居然聽從一個商人的調配!


    “府裏為何是你管事?”李太醫不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道。


    張津一笑,不客氣地答道:“並非後生管事,後生隻是提了些防疫的建議,是府裏的百姓不安,信不過官員們,硬要小子在這裏。”


    這話怎麽聽怎麽都覺得事有蹊蹺,但是李太醫聽出了言外之意。


    因為州府官員的不作為已經失了民心,這個時候站出來組織防疫的這個少年自然博了名望,甚至指派起州府的官員來了。


    李太醫身為太醫院院正,自然也讀過書,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故事。隻是這天下是聖人的天下,可不是誰都能坐山為王的。


    平白無故山南道的府衙被一個商人截了胡,這可不是小事,於是急忙寫了奏折報到了京城。


    寫完奏折李太醫也知道自己這趟來的目的不是整治府衙的,而是將疫情控製住,於是沒有再跟張津口舌,跟著差役坐著馬車趕往城郊的城隍廟。


    “城隍廟裏現有難民兩千三百三十四人,此前第一日亡故九人,第二日亡故三十七人,第三日亡故一百七十人……”張津和李太醫坐的同一輛馬車,雖然李太醫膈應不已,但因為疫情當前,考慮到自己的使命是治療疫情,李太醫還是忍住了。


    聽到張津的話李太醫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本來來到山南道這邊見到城裏的防疫做的很不錯,他還寬了寬心,但是聽到張津的報告,他才意識到這次的瘟疫真是來勢洶洶。


    “我問了朋友查了古方,與城裏的大夫們琢磨了一些湯藥,但是沒有什麽效果。”張津繼續說道。


    “方子呢?”李太醫問道。方技一般是私密的東西,但是瘟疫的方子可算不得,能治療瘟疫才是最要緊的。


    張津果然從胸口拿出一張紙,上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中藥,李太醫隻掃了一眼,神情便更加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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