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巡走了,我和唐霽反而都變得不自在了,我們打電話的時候那種熟悉的感覺忽然無處可尋,唐霽抓著包帶把他背著的包拉到前麵來,掏出一盒點心給我,是淡淡的藍綠色的盒子,好大一盒。


    唐霽說:“不管好不好吃,看在我千裏迢迢給你帶回來,又等了你一下午的份兒上,你都要喜歡呀。”


    我問唐霽,怎麽來找我也不提前說一聲,在這兒等這麽久。


    唐霽說,中午吃完飯,忽然想出門,就出來了。


    我正不知道該幹嘛,唐霽忽然說,我們進學校走走吧,說著,他又從我手裏拿過餅幹盒,裝進包裏。


    後門的保安大叔一直很迷糊,這會兒又有很多隻穿著校褲的高三學長學姐出校門,我們混在人流裏,順利的進了學校。不上課的時候走在校園裏,居然有了一點走在公園裏的感覺,我和唐霽邊溜達邊閑聊著,走到了乒乓球桌邊。


    “這棵樹是咱們學校所有的樹裏麵最大最粗的一棵,我猜也是最老的一棵。”


    唐霽停下腳步,看著這棵大樹問我:“你怎麽知道?你還專門觀察這個呀。”


    高一剛開學的時候,我就在校園裏考察過了,我相信大樹有靈力,我常常跟樹許願。這些可以告訴唐霽嗎?他會不會覺得我太蠢了。


    我還是告訴了唐霽:“每次大考前,我都會來拜這棵樹,相信他會保佑我,哈哈哈。”


    唐霽也笑了:“真的假的,有什麽傳說嗎?”


    “沒有,就是我自己信。”


    我和唐霽在乒乓球桌旁邊的路沿石上坐下來,看著這棵樹,唐霽問我:“你有沒有覺得,咱倆每次聊天的內容,都很……不一樣。”


    我看著唐霽,他繼續說下去:“就是,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但是我一般我和你聊天的內容,和別人都不會聊,但是和你聊就覺得,這個感覺還挺好的。”


    我抬頭看看樹,想想我和毛兔,和許巡,和阿鎖,包括和暑假剛認識的喻清越說話的時候,的確很不一樣,但我知道那是為什麽,可是唐霽,他也有和我一樣的原因嗎?


    我把額頭靠在膝蓋上,看著唐霽,問他:“那你和楊洋他們都聊什麽呀?”


    唐霽笑了:“跟他們聊什麽,我感覺我們男生在一起就很少聊天。哎那你和你的朋友都聊什麽呢?”


    “什麽都聊啊,但是一般也就是,吐槽老師,吐槽考試,偶爾聊聊明星什麽的。”


    “哦,我還以為你都和他們聊我呢。哈哈哈。”


    唐霽又附上了他的招牌解圍笑聲。我也情不自禁地笑了,我轉頭把臉埋進膝蓋裏,放過了這個問題,唐霽,你知道嗎,我和他們,就是都聊你啊。想到這兒,我又把頭轉回來,保持著靠在膝蓋上的姿勢,以便順理成章地看著唐霽,他笑起來眼睛彎彎的。


    “對了,你今天為什麽戴個帽子啊,今天也不曬啊?”


    “唉,別提了,我一回來,我媽就帶我去理了個發,這頭發剪的太難看了。”


    “有很醜嗎,讓我看一下?”


    “怎麽可能不醜,那麽短,我都不知道那個理發師怎麽想的。”


    “你又不是沒有剪過很短的頭發,我又不是沒見過,戴著帽子走路,不覺得暈嗎?”


    我總覺得,帶著長沿兒的帽子,遮擋視線,走路的時候有點暈頭轉向。


    唐霽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然後表情忽然變得好溫柔,他對我說:“你不戴帽子走路也會暈吧,而且就是不想讓你再看到我短頭發,所以才戴帽子的好吧。再說了,你不是也穿了裙子來見我嗎。”


    啊,要怎麽解釋,這並不是我喜歡的風格啊,因為唐霽的這句話,我羞惱得臉都發燙起來,我好擔心臉紅又被他看出來,而且我一臉紅,就是黑紅黑紅,醜死了。


    唐霽又補上一句:“主要是要保證,我是你這個暑假見過的最帥的人吧,哈哈哈!”


    唐霽送我回家,送到單元門口,我告訴他,我住五樓,唐霽說:“那我就要自己走到公交車站去咯。”


    我看著他,他從包裏掏出餅幹來遞給我,然後把包甩到背後,朝我揮揮手走了。


    天色已經慢慢變暗,他還戴著那頂白色的帽子,我站在單元門口看著他走到樓角,唐霽忽然又回頭,看到我還在,他好像笑了起來,在模糊的夜色和帽子的遮擋下看不太清楚。


    唐霽站在那兒掏出了手機,過了幾秒鍾,我的手機響了,唐霽說:“你先上樓,看到燈亮我再走。”


    我回複給他:好。


    唐霽看到短信,衝我揮了揮手。


    我進門,開了每一個房間的燈,站在床邊靜靜地想著,唐霽站在轉角,看著我的窗子的樣子,他看到燈亮了,他應該已經走了,透過窗,我看不到轉角他站過的位置,我想象著他抬頭,帽簷遮擋了他的視線,他摘下帽子,露出不想讓我看到的短發,當他看著我的黑乎乎的窗戶時,他會在想著什麽呢?我編輯短信給他:其實你的頭發再短,你也是我見過最帥的人啦。


    唐霽回我:可算等到你這句話了。


    我在窗邊站了很久,等到晚天黑透,有涼風吹來,才去洗手,在書桌前坐下,拿出日記本,我想記下這美好的一天,記下與這個夜色清淡又溫柔的傍晚有關的一切,寫完日記,讀了一遍,覺得少了很多細節,我又用寫小說的方式,用第三人稱寫了一遍,我腦補著唐霽的心理,盡情的幻想,歡欣之情越寫越在心裏沸騰,我想我可以確定,唐霽也是喜歡我的了。


    我給毛兔發信息:在幹嘛,想和你打電話。


    毛兔秒回:等我找耳機。


    毛兔說,她媽媽去購物了,她沒興趣,一個人在酒店。


    我小小聲的跟毛兔說:“我覺得,唐霽應該也喜歡我。”沒等她應聲,我就忍不住地跟她說了下午發生的一切。我越說聲音越大,語速越快越開心,等到說完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自己有多興奮,房間忽然變得好安靜,毛兔問我:“餅幹好吃嗎?”


    那一大盒點心,我還沒拆,不知道啊,而且,餅幹不重要啊。


    毛兔說:“恭喜你,紀雲,趕上了早戀的末班車。”


    “什麽啊,也不是就要談戀愛啊。”


    “少女,不要作好嗎,喜歡隻是一瞬間,你要利用這個短暫的情緒,建立關係,關係才是可能長久的,喜歡……喜歡不可能長久。”


    “你和山鬆的喜歡不是很長久嗎?你不喜歡他了?”


    “他……”毛兔的聲音忽然變得遲疑,“這個不重要,回頭再說,我要跟你說的是,你知道你的野心有多大,那你最好別寄希望於你們會保持相互喜歡這麽多年。”


    “可是,如果我們在一起了然後又分手了呢?”


    “紀雲,你瘋了嗎,你喜歡唐霽,唐霽喜歡你,而且你那麽喜歡唐霽,你居然能忍住不和他談戀愛?天呐,我居然有你這麽恐怖的朋友。”


    “唉,我腦子好亂,我剛才覺得特別開心特別高興,特別…快樂,對,但是我現在隻覺得好緊張,我應該已經把這個好消息的快樂的部分消耗完了。”


    “你自己消化吧,我是搞不懂你,前幾天跟我唧唧歪歪的擔心,說什麽想象不到和唐霽談戀愛的樣子,現在機會來了,你又退縮了,我隻能說,你想象不到你活該,以後哭的時候,請不要來找我,鼻涕流在我兩千塊的外套上。”


    “什麽外套這麽貴?”


    “我很喜歡的!一件牛仔的,等回去我穿給你看,超好看……”


    毛兔一說起衣服就滔滔不絕,我耐心的聽她激動的描述,也沒有想象力能想到是怎樣好看的一件外套。我問她:“山鬆惹你不開心了嗎?我怎麽覺得不太對。”


    毛兔說:“也不算,就是最近有點煩他。不重要不重要,你不是已經幫我物色到了小白臉。”


    “怎麽叫人家小白臉呢,聽起來好不禮貌啊。”


    “姐姐,你活在上個世紀嗎,有人想當小白臉,還配不上這名頭呢。哎呀,而且我不會當著他麵叫的啦!”


    “說真的,那你要和山鬆分手嗎?”


    “嗯……我想會的吧,我們在一起已經負擔大過快樂,那我想,不如早早收場,不然就是悲劇收尾了,現在結局還算大團圓。”


    分手了是大團圓,談戀愛卻能談成悲劇,我不是很認可,但我想,毛兔的快樂注定比我多,她太爽朗,太灑脫,拿得起放得下,太令我佩服了。


    唐霽,我不敢與你明說我的心事,這是我對你的珍惜所致,還是隻因為,我是一個拿不起放不下的懦弱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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