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生日又輪在了過年期間,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已經十一點多,家裏來串門的親戚還在寒暄,我坐在沙發的最邊上,想回臥室又沒理由,電視裏播放著地方台的春節晚會,聲音被調的很小,淹沒在醉意深深的男性長輩們激烈的交談聲中,先前我撿了幾顆糖,吃出糖紙來折著玩,現在嘴裏甜糊糊的,手裏捏著一隻紙鶴,用指甲來回的捋著折痕,想壓出一個更清晰的邊沿。


    就在這樣百無聊賴的時間,唐霽打來了電話,解救了我,我故意把手機露出來,確保大家都聽到了我的鈴聲,才回臥室接了電話。


    “我是第一個給你打電話的吧?”


    “這麽早,當然是第一個。”


    “你還沒拆禮物吧?你快拍照發給我。”


    為了不掛電話,我找出相機來拍照,然後用數據線傳到電腦上,用qq發給唐霽。


    發給唐霽的那一瞬,我忽然想到,其實我早早拍照,然後等到今天再發,不是一樣的嗎,我居然就這樣每天挨住好奇,忍了這麽多天。


    我和唐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直到零點,唐霽對我說,生日快樂。


    “我肯定是第一個吧。”


    “是啊,你一直占著線,誰能打進電話來呢。”


    “那再占一會兒吧,你可以拆禮物了。”


    我很小心的揭開那些貼畫,再拆開盒子,是一盒日本的中性水筆,黑色筆芯,筆杆都是淡淡的顏色,還有一個樂高筆筒,拚出了17的字樣。


    唐霽說,水筆是讓他做空姐的堂姐幫忙買回來的,筆筒是他自己買零件拚的。


    “你喜歡嗎?我姐說我特別直男,但我感覺這個很實用啊,你文科要寫那麽多字,用好寫的筆,心情會好一點吧,而且你好像都沒有這些花花綠綠的文具。”


    “當然喜歡了,不過,什麽叫花花綠綠的文具?”


    “我同桌的筆袋就是,我看她每天用的那些筆,掛著各種玩偶之類的,很可愛啊,你為什都不用那種。”


    唐霽居然還會觀察女生的文具,我輕輕的打開筆盒,一共有十隻,一字排開在桌上,漸變的淡淡的顏色,就像彩虹一樣好看。我把十支筆都放進筆筒裏,用手指輕輕的撥弄著,硬塑料的筆管互相碰撞,發出脆生生的聲音。


    “你再看看,裏麵還有呢。”唐霽催我。


    有信箋嗎?唐霽會寫些什麽給我呢,我懷著小小的期待,倒了倒筆盒和裝筆筒的盒子,除了日文的標簽,什麽都沒有。哪裏還有呢?掂起禮物盒,居然還很有分量。


    伸手進去探一探,原來,我以為是盒底的卡紙底下,還有別的東西。


    我揭開那張卡紙,居然是一盒費列羅巧克力,是扁扁平平的透明塑料盒包裝起來的。


    唐霽說:“你經常給我帶這個,我想肯定是你愛吃的吧。”


    我哭笑不得,卻又不能告訴他,這是喻清越塞給我,我不吃才給他的。


    “送你筆呢,是希望你學習的時候能開開心心,巧克力是以防萬一,如果你有不開心的時候,吃一顆巧克力就開心啦。怎麽樣,我是不是很周到?”


    “是。”我輕聲回應,這樣被關懷的感覺,真是太幸福了。


    “好了,你還有什麽願望嗎?”


    “你都可以實現嗎?”


    “都可以,不過僅限今天。”


    我此刻還有什麽別的願望?我看著巧克力盒子,漂亮的中性筆,用玫粉色和桃粉色拚接做成的樂高筆筒,我還有什麽願望呢?


    唐霽,我唯一的願望是,希望你可以先說出口,你喜歡我,先說出口讓我們現在就在一起。


    可是我不能說出這個願望,因為在我說出口的同時,他也會即刻破滅。當我說出口這個願望,那麽你就永遠沒法做那個,先說出口的人了。


    我輕輕的搖了搖頭,又想起唐霽看不到,才回過神來,對唐霽說:“沒有了,你的禮物好完美,我已經感覺很滿足了。”


    我已經感覺很幸福了。


    “嗯,那你可以去查收別人的祝福了,拜拜。”


    掛了電話,看到了許巡和喻清越發來的祝福短信。


    許巡還是長長一串的風格:生日快樂,事事順心,排名躥升,成績爆單,想啥吃啥,絕不長痘!


    喻清越還是賤兮兮的:生日快樂,早日脫離苦情女的人設吧!


    再往前翻,還有阿鎖他們幾個的零點統一隊形:生日快樂(這不是定時發送)。


    當然是不會有毛兔的祝福了,我在妄想什麽呢,如果是我,也不會給毛兔發祝福吧。


    第二天一早,我還在賴床,猶豫著要不要多睡會兒,忽然接到了許巡的電話。


    許巡那邊很吵,他急匆匆的說著:“你醒了啊,你起這麽早,太好了。”


    “嗯……”


    “生日快樂啊,我在你家小區門口,你在哪一棟啊?我來給你送生日禮物,還好你在家,你不在家我就傻眼了。”


    我吃驚的從床上彈起來:“學長你怎麽沒說一聲就來了,天氣這麽冷……”


    我還沒說完,許巡又打斷我:“哎你家小區不讓我進,你跟門衛叔叔說一聲唄?”


    許巡進了小區,一邊往我家樓下走,一邊跟我說話,類似於:“哎你家這邊樹好高啊。”一類的寒暄。我則是趕緊奔向衛生間洗了把臉。


    “我到了,我在單元門門口,你裹個外套出來接一下吧,我就不上去了,我爸媽還等著我趕快回家呢,我們今晚不回來,不然我就晚上再來找你了,還好你在家。”許巡又一股腦的說了一大串。


    肯定是來不及刷牙了,我草草漱口,帶了一頂帽子包住我的亂炸的頭發,拉好羽絨服拉鏈跑下樓。


    我拉開單元門,許巡正在門口站著,他沒帶手套,凍的手指骨節發紅,許巡把手裏的手提袋塞給我:“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生日快樂啊!”說著就拉上了單元門,轉身把手揣在口袋裏跑開了。


    我回到臥室,手提袋裏是一套幾米的口袋漫畫書,許巡每次的禮物都是這麽文藝。


    去年許巡過生日的時候,我送了他一套筆記本,是很簡單的記事本,一套很厚一摞,沒有圖案,都是深藍深綠那樣普通的顏色,紙質還不錯,但一點也談不上好看。我故意在辦公器材專售店裏買了這樣的禮物,想著這樣一份絲毫沒有花心思的簡陋的禮物,恰好可以代表一份委婉的回絕,但許巡似乎並未察覺,或者他察覺了,卻不在乎,仍然對我這樣用心,在拜年的間隙擠出時間,寒冷北方冬天的早上跑來送我禮物。


    可是我怎麽值得他這樣的喜歡呢,許巡對我喜歡,讓我心裏欣喜又惶恐。


    除了寫寒假作業,我偶爾也看電影,那個冬天很喜歡看台灣電影,那些海風,叢林和檳榔,讓人覺得身心溫柔,我推薦我最喜歡的《海灘的一天》給唐霽,唐霽卻不像以前一樣,很快看完來和我就此交談。


    唐霽迷上了韓國的綜藝,有時候他會興奮的跟我說起一些劇情,他很喜歡李孝利,但我一句話也插不上,我從沒看過韓劇,也幾乎沒看過電視。


    唐霽偶爾也在qq空間轉發關於這些綜藝節目的信息,每一條信息下麵,他和李翹翹都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很久。我有時心裏不是滋味,但想到我也會和喻清越打電話聊天,也會收到許巡的禮物,便又自責大驚小怪。


    我也嚐試去看唐霽推薦的那些綜藝節目,但是看著一群人在泥潭裏打架,或者互相吃彼此做的奇怪的餐食,我實在不明白哪裏有趣。看著唐霽對綜藝節目相見恨晚的歡喜,我卻不能體會一二,我也時常覺得可惜,總是要想出一些“談戀愛又不是成立興趣小組”、“沒必要喜歡他喜歡的,隻要喜歡他就好”這樣的道理來寬解自己。


    也有時候我會覺得,這些都是低級趣味,可是那是唐霽喜歡的,我又趕緊勒住這樣的想法。


    很多年後,在我工作了以後,我才開始覺察到綜藝節目的有趣,總要在路上,在出差的酒店裏,或在茶水間吃外賣時,看上一段綜藝節目才覺得完整。大概是學生時代,心裏沒有那麽多故事,沒有那麽多情緒壓力,於是便覺得別人的故事有趣,可是年歲漸長,經曆堆積起來,攢在心裏,長大後的我再也不覺得看故事是一件有趣的事,那些小時候引以為珍貴的曲折的情緒,反而漸漸成了我不願接受的負擔,甚至連旁觀別人的故事,都覺得難以承受,心神疲勞。


    可是,在我終於體會到綜藝節目帶來的輕鬆快樂的時候,唐霽早已經從我的生活中退場,離開,杳無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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