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2年,2月17日,驚蟄9日,奉符縣。


    “好漢,好漢,莫打了,我們投降!”


    奉符縣城南側,汶水旁邊的一處小型營寨,在一輪炮擊之後,為首的一個東平軍百戶果斷識時務,舉手投降了。


    第八營副營長周二成上尉見狀,喊道:“老實點,一個個走出來,把刀槍扔下!”然後拔馬回來,向段明遠報告戰況。


    段明遠抬頭看了看北方巍峨的泰山,又翻了了一下地圖,說道:“你派一個連,先送這些新俘虜回西堡,那邊正缺人力呢。今天還有點時間,我們再去南邊看看,喏,就是這個b29區域了。我先帶騎兵過去,你稍後帶隊跟上!”


    “是!”周上尉行了一個軍禮,繼續看著俘虜投降去了。


    段明遠見沒什麽問題,把手一招,帶著整個騎兵連向南奔去。


    不久後,就遇到了一個村子,他一招手,隊伍停了下來,然後喊道:“換上大宋旗號,我們去前麵征收一點合理負擔!”


    ……


    前幾日,高正的第一團成功攻占了泗水縣,控製了整條費縣通道。而第三團這邊新泰道的後方也有林小雅和季國風主持,所以後方和補給線算是基本穩固了。


    隨著戰略形勢有所變化,高正派人與段明遠取得了聯絡,要求兩團配合,分頭出擊,攪亂東平路腹地。這次行動不以攻城略地為目的,隻是四處襲擾,吸引東平嚴忠範軍的注意力,順便殲滅各處的守軍,削減敵軍有生力量,並且在各地征糧,破壞嚴忠範的經濟基礎,打擊他的威信……


    2月18日,寧陽縣。


    “我世受君恩,絕不從賊!”


    寧陽城頭,一個軍官模樣的男子喊出這句豪言之後,突然拔刀自刎,一副忠臣烈士的樣子。


    不過豪情沒什麽用,周圍的城垣已經破碎不堪,城門都被打爛了,守軍人心惶惶,在他死後頓時作鳥獸散。然後,東海軍就從城門衝了進去。


    高正摸了摸鼻子:“怎麽感覺我們像反派一樣?”


    與段明遠一樣,他也正帶著第一團的一半兵力在外進行劫掠,哦不,是戰略後勤打擊任務。南邊的兗州有不少駐軍,他暫時不打算去碰,於是就瞄上了北邊的寧陽縣。東平路幾十個縣城,嚴忠範就算有幾萬兵力,也不可能麵麵俱到,這寧陽縣本屬腹地,防守很是鬆懈,很快就被裝備了槍炮的第一團攻下,守將殺身殉國了,唉,說起來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說完,他查看了一下運輸車的容量,發現差不多已經滿了,於是對旁邊的胡福生上尉說道:“東西太多了,這次進城隻拿財貨,糧食就不用征了。對了,換上我們東海的旗號,進去開倉放糧!時間應該還充裕,去城裏雇些人手,不要直接放糧,煮熟了再送出去,省得被他們拿回家裏屯起來。”


    說完,他回頭看了看南邊的方向:“我們都這麽折騰了,南邊打起來應該容易些了吧?”


    ……


    2月21日,驚蟄13日,滕州。


    現在的滕州所在的位置並非後世的滕縣,而是在相當於棗莊市薛城區的地方,西邊是南清河,東邊控扼了一小塊盆地,地形相當險要,不但易守難攻,還有一個可以安全種田的地方,就算打持久戰也不怕。


    不過,當八千大軍從東邊的嶧州攻過來的時候,這點地利也無關緊要了。


    李庭芝雖然帶來了兩萬人,但人一上萬,無邊無際,這麽多人想如臂指使地調動哪是那麽容易的?想一下子擠進滕州這個小地方更是不可能了。他這兩萬人,留了五千在嶧州-沂州-海州一線,既是留守後路,也是用來轉運糧草。然後,又兵分三路,一路沿沂水南下,配合淮安北上的夏貴部屬攻拔邳州,一路向西南佯攻徐州,最後李庭芝才親率一路進攻滕州,不過隻有七千餘人罷了,加上寧惟俞助陣的南麵旅第三合成團才有八千人。


    這一路八千人從嶧州蘭陵縣出發,以日行二十裏的龜速,走了八日才到達滕州城下。別覺得慢,李庭芝可是帶了20門火炮的!其中有16門一千斤的“平虜將軍”和4門兩千五百斤的“神威大將軍”,都裝在設計拙劣的四輪車上,運輸起來簡直是個噩夢。為了運這20門炮,李庭芝從嶧州民家差不多征調了五百匹各類牲畜,一路人吃馬嚼,道路又泥濘,走了八天抵達滕州甚至能算神速了。


    到達之後,李庭芝也不勸降,非得試試他這幾門大將軍不可,又就地折騰起來。這看得寧惟俞直搖頭,主動請纓北上看守兗州方向的嚴家軍了,李庭芝居然還有些不放心,又派了兩千人與他隨行。剩下六千人將滕州城團團圍住,一邊架設火炮,一邊打造起攻城器械來。


    到了今日,終於準備妥當了!


    身著東海陸軍標誌性的紅白軍服,肩上佩著少尉肩章的陸秀夫帶著幾名東海士兵走進滕州城西的宋軍大營,在宋兵稀奇的目光注視下,來到大帳門前,與門口的衛兵說明來意,然後下意識地就要喊報告,想想又覺得不對,但是又想想也沒想起應該喊什麽,於是照例喊了一聲:


    “報告!”


    陸秀夫原先在第一團服役,是高正欽點的參謀組之一,不過因為他與李庭芝熟識,所以等李部登陸之後,高正就忍痛割愛,把他派去了第三團輔佐寧惟俞,順便也充當一個聯絡官。


    帳內的李庭芝將他喚進去,見是他後一愣,然後笑道:“是君實啊。你這身行裝看了多少次還是有些新奇,不過也頗為英武。今天是什麽事?”


    說起來,他對陸秀夫這個子弟還是寄予了厚望的。當初李庭芝送陸秀夫去考進士,是篤定了他能高中的,準備等他曆練個幾年就征辟入幕。沒想到造化弄人,這孩子居然因為意料之外的事誤了禮部試,然後居然又跑去東海國了。這也罷了,但是後來居然沒入文職,而是去讀了武學,真是驚天奇聞!


    好吧,其實也不算奇聞,即使在重文輕武的宋朝,這樣的事也是有先例的。徽宗朝時,有個名叫李珙的文人,就是屢次禮部試不第之後,轉而考武舉,結果得了武狀元,後來建樹頗多,嗯……最終殺身報國了。


    現在這陸君實去讀了東海國的武學,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李庭芝算是看出來了,這東海國深不可測,不知道有多少好東西藏著掖著,他去學些回來,將來肯定也是能用得上的,因此現在對他也頗為籠絡,就等著哪天挖過來了。


    一邊說著,李庭芝命人給陸秀夫搬來座椅又上了茶,但陸秀夫仍然筆直地站著說道:“報告製置,我軍今日發現兗州方麵敵軍向後收縮,應是我軍其他部隊在北方襲擾所致。我團參謀組認為,今日正是對滕州城發動攻擊的好時機,還請製置決斷!”


    李庭芝笑了笑,這小子現在的用詞,已經完全是東海人的風格了,不過這一板一眼的性格還是跟以前一樣。“行,就這麽決定了,今日攻城!君實,你也留在這看看吧?”


    “是,遵命!”陸秀夫點了點頭,這也是寧惟俞給他的任務之一,觀察一下宋軍的炮術,看看有沒有長進。


    事不宜遲,既然決定攻城了,宋軍就立刻發動了起來。


    本來他們已經將滕州城團團圍住,但是今日反而特別放開了北邊的通路,自然是為了削弱守軍的鬥誌,反正北邊有東海軍攔著,跑出去也無所謂。


    這次宋軍的布陣比較特殊,四門重炮“神威大將軍”都放在西邊,而輕一級的“平虜將軍”則全部放在了南邊,東門一門炮也沒布置,隻放了一些步兵堵截逃兵,不知是什麽戰術。


    等到擊鼓開戰之後,陸秀夫才看出了點門道。西門的四門重炮在集中轟擊城牆,應該是想將城牆破開,而南麵的眾多輕炮則使用了與林宇類似的戰術,炮火壓製城頭,登城梯趁機推進。


    這個火炮壓製的效果其實有限,因為城牆頂部在遠處的投影隻有一根線,炮彈是很難正好打到的,要麽低了打到城牆上,要麽高了飛過頭去。但是,這種炮擊對於士氣的打擊仍然是很有效的,麵對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有可能打到身邊的炮彈,再勇猛的士兵也無法不提心吊膽,更別說這些初次迎接熱兵器時代的可憐守軍了。


    步兵的進攻還沒有展開,火炮已經率先開火了。陸秀夫暗暗記了一下,每門重炮大約五分鍾能開炮一次,而輕炮則隻要兩分鍾,相比東海炮兵仍嫌太慢,但以新手的標準去評價的話也算可以了。


    在轟隆的炮火中,李庭芝似乎陶醉了,半晌過後,他對陸秀夫喊道:“君實,你看哪邊會拔頭籌?”


    陸秀夫指著南麵,竭力大聲喊道:“神威大將軍雖猛,一時卻也奈何不了城牆,但城上守軍已經破膽,邊將軍隻要派兵一鼓作氣登上城頭,必可瞬息而下!”


    這神威大將軍雖然有兩千五百斤,但實際威力也不比龍吟炮強多少出去,想轟塌城牆,非得持續轟擊好幾天才行,有這功夫,登城梯早湊過去了。


    李庭芝哈哈一笑:“所見略同!”


    即使如此,他也沒讓重炮減慢速度,仍然不緊不慢地轟擊著。不久後,南邊的邊居誼指揮步兵發動了衝擊,先頭部隊正是由他一手訓練出的新軍“武銳軍”。這些精銳士卒身披堅甲,經驗豐富,早就習慣了炮聲,現在聽著轟隆的巨響非但不害怕,反而感覺格外安心、格外有信心,就等著一鼓作氣登上城頭,拿對麵韃子的腦袋換賞金呢!


    邊居誼一聲令下,火炮停止了轟擊,戰場突然為之一靜。然而對於城牆上的守軍來說,火炮的驟然停歇不但沒讓他們安心,反而帶來了更大的恐懼。很快,他們的恐懼就證實了,武銳軍推著已經近到咫尺的衝車靠近了城牆,守軍顫抖著射出弓箭、扔下巨石,但是毫無效果。


    武銳軍很快按順序登了上去,爭先恐後殺散周遭的守軍,然後結陣向兩邊推進。不多時,六架衝車就取得了全麵勝利,城牆被完全控製,城頭上揮舞起了宋旗。


    見狀,李庭芝也趕緊命西麵軍停止了炮擊,然後戰鼓大作,東西兩麵也發動了全麵進攻。但這也隻是錦上添花了,滕州守軍早就失去了抵抗意誌,大部分守軍就地投降,隻有一小部分往北逃去,撞進了第三團的防線裏……


    “哈哈,果然如你所說,是南麵先破城啊!”李庭芝笑著說道。今天可真是舒暢啊,就是還有些耳鳴。


    “不不,還是製置運籌帷幄謀劃有方。”陸秀夫雖然為人正經,但是該拍的馬屁還是會拍的,更何況今天宋軍確實打得不錯。


    若是支支宋軍都如此,何愁華夏不能複興?


    “好了,”李庭芝也起身披甲,準備進城了,“北路已經切斷,接下來就可以圖謀南路了!”


    ……


    2月24日,春分,濟南府,長清縣。


    “轟!”“轟!”


    這個時空的1262年可真是熱鬧,到處都在響著火藥的巨大爆炸聲,南邊響,北邊益都軍的地盤也在響。


    一連串“狼牙”後裝炮的響聲過後,攻擊長清南牆的一支蒙軍千人隊傷亡慘重,不得不退了下來。他們這麽一退,西牆的攻城部隊壓力也大增,同樣不得不退了回來。


    “可惡!”


    西南邊掛著“史”字旗的蒙軍大營中,千戶史樞見了這副景象,氣惱地把手中的鞭子扔到了地上。“這李逆,哪來的這種利器?!”


    史樞是史天澤之兄史天安之子,也是史家的傑出後輩。之前他率三千勁卒在燕京附近屯田,李璮造反後,忽必烈立刻派他和元帥阿術一起急行軍至東平,與嚴忠範一起圍堵李璮。


    曆史上,就是因為這支先頭部隊在野戰中大敗了李璮,才導致李璮攻勢受挫,隻能退守濟南,然後喪失了對北清河的控製,使得蒙軍可以大舉渡河,用絕對優勢的兵力圍住了濟南。


    但是這個時空,情況顯然大不一樣。李璮起事更早,準備更充分,不但控製了濟南,還控製了濟南西側的關鍵城池長清縣城。


    長清縣夾於泰山和北清河之間,可供通行的走廊地帶隻有數裏寬,而且被一條清河的支流截斷,地勢險要。李璮控製了這裏,一來看住了濟南的西大門,使他可以在濟南從容布置防禦、囤積糧草,二來也控製了長清至濟南的這段清河河道,使得蒙軍無法大批量渡到南岸,一時無法對濟南用兵。


    另一方麵,宋軍和東海軍南麵旅在東平路南方的攻勢,極大地牽製了嚴忠範的力量,使他的兵力左支右絀,無法對史樞和阿術提供有力的支援。這也導致了他們遲遲無法攻下長清縣,因為為了快速行動,兩人從燕京帶來的部隊都是馬軍,並不利於攻城,隻是在城下幹耗糧草罷了。


    在宋係三方勢力的步步緊逼下,局麵竟然朝他們呈現出了優勢!?


    史樞罵了兩句,背著手踱步了好幾圈,然後取出一張簡陋的地圖,看著上麵沉思道:“不行,得想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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